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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天里,秦雪文颓倒在床上,渐渐地悄无声息了。
秦漾有时候怀疑是自己吸取了阿爹的梦境。这些美好的画面,应该浮现在向来温柔的阿爹的笔端和梦中。
秦漾从没看过阿爹画画。他从京都回来后,再也没有画过画。他说翻过那片红梅山坡就能见到远方,而他自己再也没有走出去过。
最后一晚,秦漾梦见天将亮的时候,秦雪文坐在床边跟他说话。秦雪文背对着他,跟他说:“阿漾,我梦到你爹来接我了。”
秦漾一愣:“我爹?”
秦雪文始终背对着他。透过窗外朦胧的光亮,他只能见到秦雪文面庞的轮廓。
秦雪文自顾自道:“我梦见京都了。京都的桃花都开了。街道上的小贩在吆喝,摊上米糕的味道很香甜的。你爹从人群里走过来,提着一袋甜糕,说他来接我走了。”
“我也想跟着去了。”秦雪文说,“可我想啊,梅知还在,你和糖儿还在,我怎么能安心地跟着去了。我放心不下你们。”
秦雪文摇摇头,喃喃自语:“我放心不下你们。”
那声音缥缈而空灵,偏冷偏清,不像是真实的。
秦漾有许多话想说,喉咙却像是被扼住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挣扎间,四围的光亮都消散了,阿爹也不见了。
他忽从梦里惊醒,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天已经亮了。他躺在被窝里,心里长久无法平静。梦境始终盘桓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披起衣衫出去时,方梅知正在灶房里做饭。他推开爹娘的屋门,意外地看到秦雪文起来了,就坐在床上,面向窗外的光。
秦漾叫了声“阿爹”,走到他的身旁。
秦雪文仍望着窗外,说道:“院子里的紫藤萝很香。”
“嗯。很香。”秦漾说,“清明下了场雨,打掉了很多花。”
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秦雪文忽然道:“你吃过饭就去找刘阿伯,让他今天把糖儿接回家来。”
“今天?”
“我想见见糖儿。”
秦漾点点头,吃完饭就去了刘阿伯家。可是他妻子说秦漾来得太迟了,刘阿伯早就出门去了。
秦漾只好托给了另一个要赶牛车去县城的阿伯,让他傍晚将糖儿带回来。
秦漾回到家中去,见秦雪文像是好起来了。阿爹自个儿披着外衫下床来,到堂间吃完了一碗馄饨。方梅知又惊又喜。
之后他说要去紫藤萝花架下坐坐,秦漾就把藤椅给搬了出去。秦雪文坐到花架前,给缸里的几条鱼撒食。
秦漾想,阿爹这是要好了。
当时日光还没出来,时辰尚早。秦漾安心地出去做活。他走到家门口时,却被阿爹叫住了。秦雪文问:“阿漾,你还留在学堂吗?”
秦漾愣住了,缓缓回过身去,看着阿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秦雪文掩唇咳嗽了几声,没再问什么,摆摆手让他走了。
这天秦漾去码头搬东西。他赤着膀子将木箱扛到船上,跳下来时见到了方梅知。
方梅知说,他爹要见他。
天是- yin -沉的,像是要落雨了,风卷起层层湖面上的水花。方梅知的碎发被风扯动,落在了她发红的眼睛和苍白干裂的嘴唇上。她甚至没有伸手拢一下,任她的碎发飘散着。
秦漾心里已有不好的感觉,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跟着方梅知回家去。
紫藤萝花下的藤椅是空着的。秦雪文已经躺回了那间- yin -暗寒冷的屋子。
秦漾跟着方梅知进去。秦雪文见到他们就问:“糖儿回来了吗?”
方梅知摇摇头说:“你再等等,秦漾早上就让人去接了,他快回来了。”
秦雪文招招手,让秦漾坐到他的床边。他咳嗽了几声,张了张苍白的唇说:“阿漾,阿爹的一辈子要走到尽头了。以后要靠你照顾糖儿和阿娘了。”
秦漾点点头说他知道,一低头眼睛就红了。
秦雪文嘱咐了他放心不下几件事,说几句话就闷声咳嗽几回。方梅知哭着给他顺背。后来他累得说不出什么了,也不说话了。他躺平在床上,睁着眼睛不肯让自己睡过去。
天将要暗透时,屋外传来了牛叫和糖儿的说话声。糖儿从牛车上跳下来,像是怕赶不及什么,一路喊着阿爹阿娘蹿进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