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这些疑点。他只是若有所思道:“既然当时的情形如此凶险,以至于人人都以为父王遇难了……他如果真的能保全性命,我猜是宇文迟救他的吧。杜大人你觉得呢?宇文迟不是那夜之后就消失了吗?”
杜宇不能回答。
敬逸侯微笑,仿佛不想深究中宗的生死。只叹息着说下去:“那天原本父王是要考问我的功课的……我读的是《圣祖实录》第五册,十卷三章,有云:‘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寻常百姓家如此,帝王之家更须如此。凡事皆应以百姓社稷为重,倘因一己之私而害国,为君者愧为人君,为臣者愧为人臣,致父子反目,兄弟相残者,则天理不容矣!’我已到了福宁宫,父王却说三皇叔有急事要见他。他问我,读了什么书。我回说读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那一段,他就冷笑了一声,道:‘好一个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寻常百姓之家也不见得能做到,帝王之家又怎能奢求?’我素为听过父王如此语气,而且还是评论圣祖的教训。于是我问他何出此言。他却并不回答。如今想起来,那是父王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帝王之家不能奢求。杜宇记得,崇化帝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敬逸侯长长的叹了口气:“杜大人,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请你和宇文迟到东宫来赏花饮酒。那日天寒地冻,梅花却特别的香。咱们三人在梅树下饮酒,有几多梅花被风吹落,其中一朵是七瓣的,我就说起《圣祖实录》中记载圣祖携众皇子,我父王觅得七瓣梅花的事。杜大人也是熟读《圣祖实录》的,立刻就背诵出圣祖的教训----‘七瓣梅难得,而贤臣更难得。七瓣梅祥瑞,不过虚言尔。不若得一贤臣,为民请命,为朕分忧,方为社稷之福’。你也记得实录中父王向圣祖求赐七瓣梅花时说的话,乃是‘欲以七瓣梅自勉,修身正己,广募俊艾。’我当时佩服大人博学多才。宇文迟听了,却笑道:‘广募俊艾----说来虽然好听,但其实就广结党羽的意思。世上为民请命的人,其实很是讨厌。而为君分忧的人,做的不一定就是什么光彩的事。’我觉得他这番言论很是离经叛道,不过,宇文迟他本来就是个率性不羁的江湖浪子,正是因为他没有一点朝堂的迂腐之气,父王才特别欣赏他。所以我就问他:‘怎见得为民请命就讨厌,而为君分忧就不光彩?’他哈哈大笑,道:‘殿下难道不知道吗?民间若有疾苦,那就是因为万岁治国无方。为民请命,就等于指着皇上的鼻子骂他做错了事,难道皇上会开心吗?而为君分忧嘛----皇上最大的忧虑是什么?自然是有人存心不良,觊觎他的位子。自古以来,最喜欢谋夺皇位的,都是皇上身边的人,有时是外戚,有时则是自己的兄弟子侄。皇上要保住自己的江山,难免就需要人帮他把身边的麻烦除掉。替皇上杀他的兄弟子侄,这难道是光彩的事吗?’我一时被他问住了,还是杜大人替我解围,回答道:‘若是有人不安本分,想做那大逆不道之事,那么被除掉也是社稷之福。这算不得什么不光彩。’宇文迟就笑得更加大声了,他说:‘没错。理应被除掉!’那一天,我们都喝醉了。”
杜宇呆呆的,不知敬逸侯忽然回忆起往事为了哪般。
“我这些日子居于凌华阁,有很多的时间去好好研读《圣祖实录》。”敬逸侯继续说下去,“圣祖六子----长子和四子因病夭折。余下活到成年的有我父王,今上,五皇叔和六皇叔。实录记载,六皇叔战死苗疆。后来查出是五皇叔私通苗人,才致我军惨败。五皇叔被贬为庶人,最终死于圈禁。圣祖晚年对此事耿耿于怀。曾经怀疑过自己做错了,六皇叔战死苗疆一事应该另有隐情,五皇叔可能是被冤枉了……”
“真……真的吗?”杜宇颤声打断。
“实录虽然没有记载,不过凌华阁有位老太监当年伺候过圣祖爷,他跟我说过一些圣祖晚年的事。”敬逸侯回答,“他说圣祖曾微服去西郊探访五皇叔的陵墓。他也曾问圣祖说,既然查出了蹊跷,为何不公诸天下,还五皇叔一个清白。圣祖却叹息说,事情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何苦要多生事端?又感叹:‘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哪怕只是假象,也比日日剑拔弩张好。’这些都没有写到实录里。不过我想,圣祖当日何等心痛。兄弟阋墙,在普通百姓家便是一件让人痛心的事,而在帝王之家,那更是动摇江山基业的大祸!”
这些话,现在说来还有何意义?杜宇想,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死去的人不能复生。翻案也于事无补。活着的人为了免受煎熬,还是抽身离去比较好。他因环顾四周,想觑个机会逃脱。这就发现不知不觉,他和敬逸侯走到了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