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平已经有了醉意,平常拘谨的人变得外露,开始对林策老弟老弟的喊着。而林策稍微好一点,只一张脸涨的通红,不时转过脸来说上一两句。
“你们不知道呀,以前我这样的酒量没有几个人能喝过,现在还是老了……”孙成平念叨着,又给两人满上了酒杯。
林策趁着空赶紧快速垫了几口。
“来,老弟喝,不醉不归。”孙成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话匣子彻底打开:“这些年我总是后悔呀。”
“后悔什么?”林策端起酒杯,又放下,喷出的气息里满是酒味。
栾依依也停下筷子,好奇的听着。
陷入沉思的孙平老皱了皱鼻子,有了岁月折痕的脸上爬上一丝伤感和怀旧,竟然流下一行清泪。
“那时候,我刚参加工作,在另外一个学校,那时,那个学校是全市学生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名校,还有隔壁县市专门慕名而来的,可谓风光无限。”
他说的沉重,断断续续的,间或打上一个酒嗝,但思路清晰。
“是哪个学校?”栾依依听到自己艰难发问,声音嘶哑,像是被人捏着嗓子发出来的,放在腿上的手紧紧相互攥着。
林策关切的看了一眼异常的栾依依,身子微斜:“你……”
话还没出口,就被孙成平吐出来的几个字瞬间按下了暂停键,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
“湾城二中。”
栾依依清楚感觉到自己身子在发抖,她使劲按住双腿,吸入一大口凉气,桌上的水杯被她发抖的身子碰倒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策恍然从梦魇里醒来,一把拉起栾依依,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栾依依摇摇头,挣开他的手,坐了下来:“后来呢?”
那冰凉的触感还停留在手心里,冻的人心发慌,他舔了舔牙齿,也坐下来,端起酒杯:“来,孙老师,别提那些事了,我们先干一杯。”
孙老师应声又喝了一杯,偏偏有人不肯就此翻篇。
“后来呢?”
喝大了的孙成平没有接受到林策的暗示,只想把这些年压在心口的大石搬开:“我进湾城二中的第一年,学校发生了一起恶**件,政教主任在学校门口维持秩序时,被学生捅了一刀,不治身亡。”
栾依依紧紧咬着嘴唇,一丝殷红在苍白的唇色上蔓延开,格外触目惊心,身子逗得更加厉害,连带着桌上的碗盘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林策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制止她发抖的身子。那边,还在继续口齿不清的讲述着。
“唉,多好的一个老师啊。”孙成平又喝了一口酒,大着舌头:“说起来,还和栾老师一个姓,多可怜啊。”
“孩子的家长颇有些关系,不仅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还拿出鉴定来证明孩子有精神病,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学校竟然就这样不管不问,也没站出来讨个说法,后来,又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说是该老师体罚、虐待学生,落得这样的结果活该。最后,还把老师的烈士称号给污掉了。可怜呀可怜。”
“那然后呢?”栾依依红着眼站起来,双手紧紧扣住桌沿,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么多老师,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申讨正义吗?”
她一字一句,语气有多平静,心里就掀起了多少惊涛骇浪。
林策的面前蓦的出现大雨倾盆的那一夜,一张模糊的面庞敲开了他家的门,将一个东西匆忙交给他,然后消失在大雨里。
孙成平虽然已经醉了,但被栾依依那眼神盯着,忽然多出了些愧疚和歉意:“刚开始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大家都缄默不言了。”
他垂下头,抱起瓶子喝了起来,开始涕泪纵横的朗诵马丁·尼莫拉的忏悔诗:
“当他们来抓**人时,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人;
当他们来抓犹太人时,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当他们来抓天主教徒时,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天主教徒;
后来,当他们来抓我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帮我说话了。”
栾依依沉默着听到最后,盯着孙成平的眼睛像是能飞出刀子,表情比寒冬腊月里的天气还要冷上几分:“我就是栾胜的女儿,让我来告诉你后续。栾胜的妻子因受不了丈夫的离世和泼来的脏水,大病了之后,自杀了,只留下一个女儿,从此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一颗炸弹轰然在林策面前炸开,很多画面像旧电影一帧帧在面前闪过,他努力扶住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