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于是青灵思前想后,还是厚着脸皮给淳于琰写了封信,让他替自己跑一趟。
她也知道,淳于琰一向只会按着慕辰的意愿来行事,而慕辰又明确地表示过不赞成自己与百里氏交易,因此要说服琰出马,必须字字斟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叫他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来!
青灵正投入地遣词造句着,帐外突然传来喧哗之声,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她疑惑地抬起头,却见秋芷掀帘冲了进来,面色微露惊惶。
“帝姬!三殿下出事了!”
青灵的营帐就在皞帝主帐的旁边。
她甩开帘子,三步并作两步地撞入大帐内,见里面已经乌泱泱地聚了不少人,中央的如意毯前围跪着几个军医,埋头慌乱地处理着什么。
毯子的另一头,浑身血迹的息镜颓然跪地,身前横放着一具尸体。
空气中,渐有血腥气息弥散开来。
“……浩倡王子当场就元神涣灭了,”息镜哑声说道:“末将想着方山公子或许还有救,葳州大营里的军医又是最好的,所以就赶来了这里。”
他双掌撑地,缓缓伏下魁梧身躯,额头触地,“末将未能保护好王子,死罪难辞。求陛下责罚!”
皞帝静静听完息镜的讲述,视线垂落于横卧于自己跟前的浩倡身上,良久无语。
末了,他阖目一瞬,又旋即睁开,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无力,“你起来吧。”
青灵的手背抵在嘴唇上,轻颤了几下,慢慢挪动脚步,越过帐门口站着的禁卫,走到了皞帝面前。
浩倡原本英气勃勃的年轻面容,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双目因为鼓胀得厉害、无法完全合拢,骇人地半睁着。
旁边被军医围住的方山雷,整个人被浸在了一汪血水之中,脸白的如同一张纸,右臂自肩头处被人斩断,露出模糊的血肉和白骨。
青灵睁大了眼,双唇哆嗦,“是……是什么人……”
这时,方山修也从帐外疾冲了进来,视线迅速扫过四下,伏到方山雷身旁,“雷儿,雷儿!”随即又转向息镜,提高了声调厉声质问道:“倒底出了什么事?”
息镜抬头看了眼皞帝,面含愧色地将事情经过简单重述了一遍。
方山修捶胸泣道:“九丘洛贼!终有一日,要将你千刀万剐、敲骨吸髓!”
方山修在朝中位高权重,平日行事极其注重颜面,然而此刻竟似什么都不再顾忌,当着满帐的人口出恶语,谩骂诅咒着洛珩。
和大部分灵力精纯的神族一样,他的子息并不多,一辈子统共只得了两个儿子。次子方山云天资聪颖,模样也长得十分俊俏,自小就深得父母宠爱。可谁曾料想,三百多年前的一场浩劫,让刚刚成年、满怀壮志期冀着立下傲人战绩的方山云,死在了沧离大战之中。
而眼前的血泊里,又躺着被洛珩所伤的长子,生死未卜。饶是方山修涵养再好,也无法在此时此刻控制住情绪。
皞帝似乎也很理解,容他发泄了片刻,才挥手让侍从上前将他扶起,沉声道:“眼下军医还在救治,结果尚无定论。你毋需乱了方寸。”
方山修在侍从的搀扶下站起身,看了眼旁边躺着的浩倡,扯着袖子抹了把眼泪,颤巍巍向皞帝告罪:“臣失仪了,望陛下恕罪。”
自家儿子虽是断了条手臂,好歹还有一线生机。而浩倡王子,却是连家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就去了。将心比心,自己在刚刚丧子的皞帝跟前这般哭闹,确实是过了……
皞帝膝下的子女不少,浩倡也算不得是他最疼爱的一个,然而浩倡的生母轩妃,却是皞帝真心喜欢过的女子。
轩妃原本是朱雀宫里的一名宫女,家族势末、身份卑微,难得模样生得动人,性子又柔顺恬淡,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被皞帝看中,最终成为了宫中唯一一位不是出于政治因素而纳的嫔妃。
浩倡的个性不似轩妃恬静,反倒因为母亲身份低微的缘故、特别执着于出人头地,言行有时也略显浮躁。皞帝时常数落他说:你但凡有你母妃一半的稳重沉静,也能稍稍跟你大哥毗肩了!
而此刻浩倡毫无生息地躺在他脚下,安静的犹如沉睡中的婴孩,皞帝胸中涌起刺痛的寒意,长长地阖目叹息了一声。
青灵跪到浩倡身畔,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小心翼翼地覆到他的脸上,遮住了那骇人的扭曲面容,又伸手拢了拢他凌乱的头发,低低喃了声:“三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