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爆了。不知怎的,他又希望他爆起来,起码死地痛快!
闷着烧……更痛啊……
还好!章机长的安静内敛也就到重庆为止了,天空之子到了地上跟换了个人似的。从飞机上跳下来,章素节一路飞奔到车库。美式吉普车打火发动,马达狂吼油门到底。陈定睿跟头轱辘地在素节加速之前斜扑进了吉普车,帽子都甩出去了。
坐进来才看得见:章素节手里的天趣刊早已被捏成了团子!他修长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缺血的白。吉普车显然超速,章素节把方向盘打地大开大合。
陈定睿咽口唾沫问:“去哪里?”章素节咬着牙:“梨香院!”
梨香院是重庆最有名的窑子之一。天趣刊上大言不惭:佳丽能说会唱,只接达官贵人!
章素节恶狠狠:“去你妈的达官贵人!”陈定睿默默很久:“哥陪你。”
他只怕素节发疯到撞人,一路手指头虚虚地帮他把着方向盘,可是一声都不再出。
章素节瞟他一眼,没拒绝。
飙到市中心,天已黄昏。西下斜阳给这片红砖楼阁抹了淡淡的金色,仿佛当真富丽堂皇。不过也没堂皇许久,不多时便有黑云压阵一般的暮色催逼上来,迅速染了一天一地的浓黑。满眼都是黏稠的、让人窒息的黑暗。
这里自然是不怕黑的,暮气沉沉才好张灯结彩,昏昏暗暗方便宜纸醉金迷。
娼寮原是魔幻地,到销金窟的男人个个卸下了白日孔孟之道的宝相庄严,他们斜眉谄笑地搂住各色姑娘。兽一般的嘴脸,坦白写着:欲念横流。
如果漆黑是最好的遮羞布,那为什么还要祈祷黎明?
初秋的晚上冷,在这里推开窗就能闻到暖烘烘的酒ròu香气。院子里传来阵阵管弦试调儿的动静,短短几声不成曲调已有了风流旖旎的底子。客人在喝酒吃ròu,姑娘在斤斤计较,帐房里在哗哗地放月钱,杂役伙计个个眼睛闪金光。
陈定睿觉得好奇怪:家国沦丧,血ròu横飞。他们尤自有心歌舞升平。难道个个都忘了死?又或许对于单薄个体来说,国家元首是蒋介石
21、苟且偷生 ...
或则东条英机其实没有那么重要?一如南明之于满清。漂泊的、弱势的草民,该向谁效忠?该为谁赴死?家国天下,家在眼前嗷嗷待哺。可是国在哪里?万里河山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句话,他这辈子都未必能出镇子走一走。从头想来难道中国衙门就曾待你好?春秋大梦!
日本人屠了南京,满族人也屠过南京。有什么不同?谁去问那些死人刀子落下来的时候差在哪里?越想越糊涂!算啦,算啦。反正南京永远有那么多人可杀,陈定睿偶尔会狐疑:为什么南京永远有那么多人可杀?为什么中国永远有那么多人可杀?旋即又有点理解他苟安的同胞:重点是现在不死----那就行了。
一介草民,蝼蚁之命。中国人求的,历来不多。
这边陈定睿都琢磨到三百年前了,梨香院里的姑娘们琢磨的近:两位少爷兜子里有多少法币是正经!
穿飞行制服的机长实属稀客,姑娘们虽不知道这两个清俊少爷为什么穿这样古怪的衣裳,但看那吉普车当是阔主儿。立刻有红妆艳抹的女孩子们围绕上来嘻笑扯拽,雪白的藕臂伸到眼前水草般羁绊人的手足衣角,叫地亲切:“哥哥!来玩!”
昏黄灯光下,女孩子们的面孔相似而模糊,一样的脸色苍白,嘴唇殷红到凄厉。章素节有片刻恍惚:她们是不是溺死的女鬼在寻人相伴?他学骑士拨开水妖的手指,勇往直前。
身后的陈定睿被姑娘拦腰抱住,直接通红了脸,慌张地挣扎着。
管事的老鸨见惯了风月,也少见素节这样红头涨脸搏命一般冲进来的少爷。然看在他吉普车的份上,她还是笑眉笑眼迎上来:“小少爷好早!头次来吧?啧啧,少爷生的这样漂亮……”手脚便摸上来:“比我家姑娘还好看。小少爷值钱呢!”
章素节勃然大怒,翻手揪住她的脖领子:“少碰我!”声是呛的:“观音呢?”
“呃?”老鸨一愣,又堆出笑:“哥儿别急!我们这里的姑娘个个观音面孔。”
倒是后面几个看场子的摇晃过来:“小哥儿有话好说!这样急,莫非来找你妈?”一边说,一边卷袖子,交头接耳地坏笑:“你看他,生的兔儿一样……”
章素节脸色雪白,眼珠通红几乎崩出血来。他“啪”地一声拔出佩枪子弹上膛,拼命的架势:“我看谁再废话!”陈定睿扑上来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