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兰秋果然是敏感的,那些人确实都偏过头看着她。她一见之下顿时有些手足无无措,不知道是该停下来微笑着打招呼,还是装作不见继续回头就走。
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横过大门直接到了草地的,大脑似乎有间断的失忆,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进门左手边是一片绵延不绝的草地,散种了好些梧桐杨柳,和一些并不算大的花圃。中间较为开阔的一处摆放了一溜的rǔ白桌凳,更悬挂一长椅秋千。总的来说,文公馆是一不错的亦中亦西的洋楼庄园,但绝对算不上奢华。
许兰秋有些慌乱的抚摸着秋千凳子坐了一会,抚了抚胸口,才慢慢理清刚才的情景。那些人大概也是好奇她这个从未见过的新“少奶奶”所以多看了她两眼而已,有些人虽然严肃却也没恶意,还有些人似乎还冲着她微笑颔首。她却只知道慌乱害怕,一点样子都没有了,真是丢人!
许兰秋朝身后看了看,见草地后面还有开阔处只延伸到了屋后,便起身转了过去。路途就听到韩伯衣阙飞舞的声音,转过屋墙一看,果然是在练拳,似乎是太极,但比大伯要打得快许多。
韩伯见许兰秋过来,发现一番梳洗过后,穿上新衣的许兰秋很是清秀文雅,颇为高兴:“四少奶奶起来了。”
许兰秋本来不习惯这样的称谓,但韩伯叫的极其自然,她便也自然的习惯了。道了声韩伯早,便跟韩伯攀谈起来,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多是两家人事情况。通过韩伯的口中渐渐知道,原来此处只是文家的老宅所在,平日里只有四少爷一人居在此处,其他人都是另有居所,但相距并不远,多也在法租界,英租界或公共租界之内,只有文家的一位尚未出嫁的小姐偶尔回来住一下。
韩伯又问到许兰秋家中境况,许兰秋刚没说多少,二人就被赵妈叫到大厅用早餐了。
落座的时候许兰秋才发现面前的早食丰富得有些过分,既有西式奶酪糕点,亦有中式豆浆油条和小粥清汤之类的食物,各色俱全,一时不知从何下手,却听韩伯道:“你刚来,不知你的口味,昨日赵妈来问我,我就叫他各样都准备了些,看你喜欢吃那种。”
许兰秋心存感激,捧起一碗小粥边喝边道:“除了油条和糕点我从不吃外,其他都是我很爱吃的。”韩伯点头道:“赵妈,吩咐下去,以后就这样为四少奶奶准备早点了。”赵妈道了声是便将许兰秋所说的两样收了下去。
韩伯一面用勺舀着汤水,一面道:“看来四少奶奶的喜好倒是跟我有些像阿,现在许多年轻人都好西不好中。”
许兰秋喝完稠粥,又端起一碗豆浆置于面前,道:“那倒不一定,我就觉得中国的许多饮食比西方的食物要健康得多,我大伯也常说中国人的胃吃中国菜才最能养好,不过我也喜欢喝西方的奶酪。”韩伯笑了笑不再言语,转而问到许兰秋大伯的情况,言语间似乎对许崇明很是钦佩感兴趣。
许兰秋也发现韩伯和大伯有许多共同之处,比如他们一样的喜欢着中式长衫,长袍大褂,一样的喜欢在清晨打拳练操,一样的钟爱着中国的美食和古董,一样的话中含笑,语中带趣,一样的不紧不慢,和蔼可亲,一样的中等身材。
或许是因着这些个同大伯相通之处,相处几日后,许兰秋更觉与韩伯投缘,但也发现韩伯与大伯其实完全不同。比如大伯就从来都只是极为讲究的长袍大褂,韩伯偶尔还会穿短衣短衫。大伯每坐必然儒雅适中,韩伯有时候会极为利落爽快的就座。大伯清晨所练更多的是太极拳太极掌之类,韩伯却不止如此,大伯掌风温润如风,韩伯则时而随意时而凌厉。大伯钟爱古董是痴迷到骨子里,韩伯更多只在表面随意把玩。大伯的笑容除了和蔼就是可亲,韩伯亲切的笑容间隐隐带有深沉,叫人难以捉摸。大伯身材偏高,偏瘦,韩伯稍矮,偏胖。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韩伯较大伯给人感觉更有城府。但无论如何,总算也是如大伯一般对许兰秋的关心过问,这一点叫初到上海的许兰秋心中添了不少温暖,也不似初时担心的那般惶恐。
(六)初识战后之上海
韩伯不常出门,可总跟他说话也没什么可说的。韩伯看出许兰秋的寥落,便鼓励着许兰秋出去走走。有了韩伯的鼓励加上自己的好奇,许兰秋踏出了文公馆的大门,开始在上海这座陌生新鲜的城市游荡。
上海的繁华,是广州长沙这些大城市所不能比的。纵然已被日本人占领了,战争的痕迹因为尚未来得及修缮的废墟显露无疑,但这种繁华丝毫不曾减退,虽然世人或许只看到了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