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每天下午,母亲总得睡一两个钟头的午觉,——这是她所能得到的唯一的滋补品——便竭力劝慰着,使她暂时忘掉一切的痛苦,慢慢地闭上眼睛睡去。
湘绮自己却还在坑沿上端坐着,一面替她母亲驱走蚊蚋,一面深深地思索着。
她开始怪怨自己了!前几天,侯校长给她介绍的一家门馆,她实在是不应该那么固执地拒绝的,假使接受了的话,现在至少可以使母亲心上宽慰一些了!
其次她又想到一个同学的好意,想把她介绍给她哥哥,答应把资助升学和负担一家生活做条件。在那个时候,她觉得真是一个很重大的侮辱,至少限度,也是一个滑稽的笑话。但现在看看家里的情况,以及父亲和母亲的痛苦,她不禁略略有些后悔了。女人本来是要出嫁的,如果能够因为自己的出嫁而有益全家的人,那么即使带一些被动性质,实在也没有诅咒的理由。
“哥哥的病现在不赶快治好,以后便没有希望了!”母亲的话,不断的在她耳朵边响着。
哥哥是父亲的独生子,也是她从小到现在所有的一个最好的伴侣,他上杭州养病去的那天,湘绮为着他足足哭了三四个钟头,连夜饭也没有吃。这样一个仅有的同胞,如果真让他一去不回的话,她心坎上一定要有一条永远不能填平的创痕了!
“但愿侯校长能够给自己找一个位置,那么就可预支半年的薪水,寄给哥哥去做医疗费了……可是不知道爸爸今天谈得怎么样……”湘绮的心里不停的这样想。
爸爸终于回来了,满头大汗,显得很兴奋的样子;但兴奋之中,却又带着一些很奇特的神气。
“爸爸,校长给我找到了事情没有?”罗老先生没有走进屋子,她迫不及待地询问着,可是诧异得很,她连问了三句,爸爸还是没有回答。最后才含糊其词地说:
“停一会再告诉你!”
接着,罗老先生便借了一个缘故,把湘绮支回她自己的屋子去,然后像商量军国大计一样的和他夫人密谈起来。
湘绮怀着满肚子的疑问,在自己屋子里蹀躞了好半晌,直到那哑丫头再来请她进去,她还想不出是什么一回事。
最奇怪的是母亲的脸上已突然透出了一种很难得的光彩,心里似乎非常的高兴,但坐在一张方桌边的父亲,却显着很尴尬而又迟疑不决的神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使湘绮百思莫解了!
“方才侯校长找我去,顺便还会到了教育厅的马厅长……”父亲开始向她说。
“马厅长……”湘绮越发觉得奇怪了。给一个女师的学生介绍位置,她想无论如何也没有惊动教育厅长的必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错,是马厅长。”父亲接着说,“但不是给你找位置,他们是要给你做媒的。”
湘绮的心开始跳起来了,但母亲脸上的笑容,却已格外的明显了。
“男家是热河镇守使袁宝藩。论他的名位当然是无话可说的,不过年纪比你大了一些,或许……”父亲感到很困难。“或许你要不欢喜吧?”
“……”湘绮涨红了脸,没有回答。
“年纪大一些,只要不曾娶过亲,那是没有关系的。”母亲躺在床上插嘴着。
“这一点我曾经问过好几次,他们都一口给我保证。”忠厚的父亲,毫无疑惑地说,“并且侯校长是深知我的家境的,所以当场已经给我说明,不久就要替我在教育厅弄一个位置,待到绮儿正式过门之后,女婿答应在天津另外找一个公馆,大家住在一起。算来件件都好,只是女婿年纪大一些,未免委屈了你。”
“绮儿,只要你肯答应一句话,这个月里他们就要行聘了。”母亲的心里似乎早已相当的焦急。
“我……是……”湘绮红着脸,实在不好意思说什么话。
“据马厅长说,这是袁镇守使在你们举行五周纪念会的那一天,亲自把你看中的。”父亲补充着说明。
湘绮在那一天,虽然也见到几个军人坐在来宾席上,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个态度最恶劣的大胖子,就是存心想吞噬她的袁镇守使。
“他大概有多少年纪啊?”挣扎了好半晌,她才忍不住这样问。
“其实也不过三十多岁。”母亲抢着回答。
“三十多岁?”这倒大大的出乎湘绮的预料,她记得那天所见的几个军人的年龄,最少的也有四十多岁了。“最好请爸爸先去要张相片来看看。”
母亲好像还嫌多事,便又用很沉重的声音说:
“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