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汽车悻悻然地开走了,谁推搪过她?
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不识好歹。初生猛兽,没见过世途,所以不赏这个脸,就是连没感觉的铁造的汽车,也受不得,故绝尘急去。班里一伙人不知道来龙去脉,连怀玉也不知道来龙去脉。
卸了妆,行内的便带他们消夜去,一路都很高兴,因为卖了个满堂。
在路边吃鸡粥、茶叶蛋,还有出名的硬货排骨年糕。一块排门板,上面有红笔写上“排骨大王”,门庭如市。排骨是常州、无锡的猪ròu造的,年糕是松江大米,放在石臼里用木榔头反复打成,文火慢慢地煨,又嫩又甜,五香粉的特色令人吃了又吃。
“来,怀玉,多吃一点,你刚才卖力气啦。”李盛天把一大块香酥的排骨夹给他,又笑,“而且,连小姐的约会也不去了。”
怀玉含糊地道:
“还是这样的消夜吃得痛快。”
第二晚,盛况依然。
会家子通常都听第二晚,因为台走熟了,错失改了,嗓子开了,人强马壮,艺高胆大。金先生见头场闹过,他坐在包厢中,前面一杯浓茶,手里一枝雪茄,身畔一位美人段娉婷。
“好!今晚上就到大鸿运消夜去。”
因是金先生请的消夜,谁也不敢推。开了两桌,点的菜肴是莼菜鸳鸯、金钱桃花、群鸟归巢、红油明虾、竹笋腌鲜,还有大鱼头粉皮砂锅,全是大鸿运的拿手特色。
金啸风问:
“李老板是科班,‘盛’字辈,唐老板呢?可是真名字?”
“他只不过是半途出家的。”
怀玉也回话:“怀玉是本名。”
“这名字好。”金先生举杯,“好像改了就用来出名的。”
“谢金先生的照应。”怀玉马上道。场面上的话也不过如此。
待多喝了两三杯,金啸风朝段娉婷问:“段小姐本名是啥?”
“不说。”嘴一努,眼一瞟,“忒俗气的,不说。”
“说呀,越发叫我要知道了。”
“说了有什么好处?”
“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才不图呢,我什么都有。”
“算是我小小的请求吧,”金啸风逼视她,“我也有秘密交换。”
“得了,我原来唤‘秋萍’,够俗气吧?”
同桌有个跟随的,一听,马上反应:“哈,还真是个长三堂子里头的名字!”
段娉婷蹙了眉,就跟金啸风撒娇:
“金先生,你听听这是什么话?”
“嘿,你这小热昏,非扣你薪水不可,段小姐怎地给联到长三堂子去?你寻开心别寻到她身上来。”
吓得对方忙于赔罪,段娉婷则忙于佯嗔薄怒。史仲明看风驶舵,便问:“金先生另有别号,大伙要知道么?”
“仲明,你看你——”
“金先生别号嘛,嗳,真奇怪,他唤‘蛟腾’,听说是人家给他改的。”
“谁呀?”段娉婷问。
“反正是女人吧,不是段小姐给改的么?哈哈哈!”举座大笑起来。
举座这样的笑,暧昧而又强横,直笑得段娉婷杏脸桃腮不安定,五官都要出墙,一漫红晕鲜妍欲滴,仿佛是一块嫩ròu,正在待蒸。
生死桥 [叁](9)
怀玉见公然的*,竟也十分腼腆。段娉婷斜睨怀玉一眼,这个推拒她的男人,不免想施展一下,便把嘴角往下一弯:
“谁有这么闲工夫?怕不是城隍庙那个神仙给改的,叫你好转运,别惹了风。”
“什么都惹得,就是你,惹不得。”
段娉婷不动声色,然而她知道,在桌下,金啸风的手,放在不该放的地方,她要怀玉明白,她也不是省油的灯,从来没有失手过。
“金先生,前几天收到你的帖子,说是生日,请吃寿酒,呀,早一个多月就发帖子,打抽丰么?”
“怕请你不到。”
“暖寿我不来,正日才到。”
“好好好。”
“可收到礼物了?”
“我早已让他们欣赏过了。”
果然有吹牛拍马地给说了:
“那只苏帮的玉雕三脚炉可真是珍品,金先生打算放置在风满楼上呢。”
“三脚炉?”史仲明又推波助澜了,“是暗示金先生别是三脚猫吧?”
“男人谁个不是‘三脚猫’?”段娉婷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