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在。”
“圣经上说,”段娉婷笑,“一句好话,就像金苹果落在银网子中。”
怀玉如同呵护一个孩子似地呵护着她,真是夫妻情分。踏足于此,银网子?他便摇身变为金苹果了。他们再也不寂寞。
——只有一个人是寂寞的。
宋牡丹。丹丹也住霞飞路,她被安顿在这高级住宅区的另一所房子里头。她有佣人、司机,也有一个安排得妥善的女秘书,应有的派头,提早给预备了。她接受全新的改造,本性却没有消失,最痛苦便是这样,到底她没有自然流露的艳光。不是这路人。
她比不上金先生的任何一个新欢——她不是新欢,她是“旧爱”。
生死桥 [伍](17)
金啸风眷顾丹丹的自由,只是隔几天来看进度。
丹丹天天试新装试发型,实在有点不耐烦,只道:
“这样的改造,没完没了,又不让我拍电影去,我不干了!”
还没走到厨房,伸出半个头:“我下面去,金先生你要不要吃?”
“自己下?”
“她们调弄得不对胃口。”
他由她自个儿在厨房里调弄。自来水,自来火,她也晓得了。
末了端来两大碗的面条,寻常百姓家的小吃,丹丹很得意:
“看,这是‘一窝丝’,有面丝、ròu丝、蛋丝,还有海米、木耳、青瓜丝,吃来有滋有味。”
一边吃,一边还在夸:“我还会贴饼子、包饺子,还会蒸螃蟹——不过,要当了明星,就没工夫干了。”
金啸风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金先生……你说我不像明星,对吧?”
“对,不够坏。”他笑。
“我当然会坏,善良的女人都是笨的——为了坏男人,半死不活。”
她停了箸,隔着氤氲的蒸气,追问,
“我什么时候可以当明星?”
他灵机一触:“她不是‘花瓶’,何必做市面?得顺水推舟才是上路。”
上海南市区这天可热闹了。
蓬莱市场在这天落成,举行了一个典礼。年来,既有九·一八事变,又有一·二八事变,全国都展开抗日救亡运动。不过上海的经济畸型发展,日货洋货仍充斥,国货在市场上就一落千丈,没有出路了。
有人背地里传说,金先生的资金,部分来自日方,如此一来,不免背上“汉奸”之罪名。不过此刻大家奇怪地指着市场上高悬的横布条,原来上面书了“土布运动”四个血红的大字。未几,镁光乱闪,引出了一个标致的小姐,身穿一袭土布旗袍来剪彩,那是淡淡的胭脂红,长至足背,衣衩开在腿弯下,领袖和下摆都绲了双边。小姐成了万众瞩目焦点,也有捺不住的紧张兴奋,只听得宣布:“宋牡丹小姐。”
金啸风顺水推舟,连消带打,便赞助了这个“土布运动”。旗袍的衣料由布店奉送,并由服装店连夜赶制,目的是招徕顾客,推销国货。不过金先生的意思,还要宣传土布为“自由布”或“爱国布”,因为这种意义,再也没有人怀疑他的“爱国”心态了。
还有,今天他们选出了一位“土布皇后”,便是眼前这美得天然的宋牡丹。金先生轻轻往她背上一拍,示意她金剪一挥,市场欢声雷动,大家马上便接受了一个如此“端正”的皇后了。他们鼓掌,还在喊:
“宋小姐!宋小姐!”
还有人涌来请她签名——只消买下几个临时演员来带头起哄,一切水到渠成。丹丹瞥到人群中有人在挥手,她微微一笑——是沈莉芳。
众人沸沸扬扬传颂,不消几天,金先生的地位,宋小姐的声誉,便被肯定。
市场还点燃了一串爆竹,劈劈啪啪地响了半天。
丹丹很快乐。每个人心头都有一团火,她点燃了——他那么地照拂。
虽然她的皇后当过了,爆竹也燃过了。红彤彤的残屑,到了夜晚便被竹帚一下给扫掉,露出灰白的泥地。游戏已经完毕,但名衔到底是互存的。
她还被绕上彩带呢。
晚上,丹丹拥着彩带,睡得不好。青春的活力令她的一团火沿着血液浑身跑。她一步一步地赢给他俩看。顷刻之间,她已发觉自己身上有一种焕发的自保的说不上来的力量,那是可贵而又可怜的。
她很怜惜地,抚摸自己贲起的胸脯,有点羞涩。她摆脱不了命运的操纵,她又“生”了,如握着一只待飞的小鸟,她的身体。也许真的如传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