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我站在她身后,离她侧脸的距离不过一指,但垂下的发丝遮挡住了视线,只看得见那微尖的下颚。我把着她纤细的手,一笔一笔极认真地写着,左右分列两首朝花夕拾,彼不离此,此不离彼,合如璧,不羡鸳鸯。
锦袍华服,为谁笼了这一袖月光。点点破碎,是谁绣了这一笔奇葩。
直到翌日顺子来敲门,我才意识到昨夜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身旁沉睡中的□女子,那般模糊陌生。不知为什么,我打从心底升起一种名作害怕的情绪,盘绕回环,长久不去。除开得知萌儿被皇阿玛关起来的时候,我还从未有过这样难掩的恐惧,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失去。
“爷。”顺子也明白了过来,不敢多言,只低声提醒我。
“今天你不用跟着去宫里了,剩下的事情交给你处理,一切当如往常。”
“嗻。”
这件事,我到了第三天才告诉四哥,因为一直憋在心里,实在太难受。他只说了一句话:“你不觉得,这样演下去,戏会更加让人相信么?”
后来,我封了淑墨的格格,于此时起,她再不是府里的奴婢。
那段日子,我几乎都没怎么睡觉,有时在宫里与四哥彻夜商讨,有时在书房分析权衡待到天明,有时忙中偷闲,想想此刻的她,是在做什么呢。还有时,会难以避免地想起那夜被我撕开的暗花旗装,顺子报说淑墨又让人重做一件,我让他传话过去:“府中任何人都不许再做同样或相似的衣物。”
那件旗装,只许她一个人穿。
不管是在我眼里,还是在我心里。
年羹尧的事情,四哥一直盯得很紧,我知道,年已是触到了他的底线,龙的逆鳞,可是他一介凡夫俗子能撄之物?不过,对于此人的妹妹年贵妃,四哥宠爱如旧,甚至几欲给她这一身万千宠爱。这几年来,也只有她为四哥诞下过龙嗣,可惜除了八阿哥外,都为幼年早殇。有时我觉得他是很看重四阿哥的,可又偏偏最疼八阿哥,这一群皇子中,更只有年贵妃的三个阿哥得了福字为名,只不过尽是福薄命浅。
萌儿说过,无论如何想不通的事情,便撂在一边,不要再去想了,免得徒增烦恼。其实,她才是最爱钻牛角尖的那一个,每次却一副老成至极、头头是道的模样,活像当年皇阿玛派来教我们念书的师傅。
天这么冷,她离了我这么久,是不是又开始踢被子了……以前笙儿伺候着的时候,每每离家数日,回来后我总要问她夜里有没有盖好,熟知笙儿每次都告诉我,福晋睡得很静,也盖得好好的。我这才恍悟:原来,这鬼精灵是仗着我睡在一旁,才敢那么肆无忌惮地踢被子……这么久无人再夜里照料,她会不会不习惯……
红豆入骨,有种煎熬叫做相思燃尽,心字成灰。
夜半披衣,有种想念叫做刀口抹蜜,伴痛伴甜。
曾经,她把自己的小手放在我的手心,扬起笑颜,一脸调皮地看着我问:“把我给你好不好呀?” 只怪当时我猜测难受于十四的事情,一直没有开口回答她。
把我给你好不好呀……
好不好呀……
“好。”烛光从指缝中漏下,耳边空荡荡的,其实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萌儿,只要是你说的,都好。
记得你说掌中纹路代表着此生命定的轨迹,非要帮我看手相,那时我没让你看,不是不想满足你的愿望,不是忍心看见你的失望。萌儿,当我瞧见你的生命线那么长,我的却在掌心戛然而断时,我知道你看过之后会一面难过自责为什么要提出这个要求,一面嚷嚷着“这都是那些成天吃饱了没事儿做的人瞎编排出来的,根本就不会准”来安慰我。
我想,我是幸运的,今生今世,可以用这么一辈子来照顾你,唯一遗憾的是,我终究不能伴你走完,你那漫长美丽的一生。
好在,你是那种一会儿热情高涨,一会儿就失了兴趣的小丫头性子,没多久便将此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我也不必再每时每刻、无论用膳还是睡觉都握掌成拳了,用你的话来讲,那几天,我真的快握得手抽筋了。
每当你跟我宣扬什么农夫、山泉、有点田,我何尝不知道你多么想远离宫廷官场的尔虞我诈,可我天真的萌儿,自你嫁给我的那一刻起,这一切都不可能再出现于你的生命里。若说对四哥我还存有什么私心的话,那便是你了,我此生唯爱的妻子,现在的我,的的确确可以不顾一切地将你护在怀中,可我却宁肯让你受这些苦,因为只有我付出了代价,那个你并不喜欢的四哥,才会在我离世后,不留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