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的十方赦鬼已经结束了混乱,一部分鬼物站在了白色的水灯上;一部分则放弃了争夺,安静的浮在水面等候。
他们本就已经面目全非的身上,又增添了一些新的伤口,此时水面上杂七杂八的漂浮着一堆东西,有被扯下的断肢,有被拽出的内脏……
腥臭与腐臭交织在一起,从河面上随风一道飘来,就跟之前在二婶儿屋里问到的死耗子味儿一模一样。
“呕……”这次我实在是没忍住,直接背过身子去蹲在地上干呕。
只是我还没吐出来,突然间胡天玄一把拉起我,用他的手帕轻轻捂住了我的口鼻!
“忍住,别吐。一旦吐出来,你的精气就会外泄,那些东西会就发现你的存在。”
我接过胡天玄的手帕,死抿着唇奋力点头。又用力吸了几口手帕上沾染的淡淡松香,胃里才是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发现我?”我一边用手帕扇着风,一边望着胡天玄无暇的侧颜。
河边的台子上那么多人呢,但从玄尘子之前的话,再到刚才胡天玄的提醒,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得这般小心谨慎。
胡天玄目不斜视的看着河上的十方赦鬼,耐心对我解释:“若是命带杀气、戾气者,百鬼退避。但若是女命带阴煞,能滋阴生阴,引百鬼聚变。”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我立即心神领会。
我是女子,又命中带煞。虽说这命格会刑克至亲,让人遭受厄难,但这孤煞之气属阴,能使阴魂变恶鬼。
现在恰好是河边阴气最盛,十方赦鬼讨食供奉的时候,我要是这会儿被他们这些饿鬼发现了踪迹,那无疑比任何冥飨供食都要让他们来得更加兴奋!
想到这我有些发怂的往胡天玄身后躲了躲,还特意抬头望了一眼他的神色。好在他没有要注意到我的小动作,只是目光如炬地在河面上缓缓移动视线,像是在百鬼群中寻找着什么东西。
台子上的玄尘子见河上的十方赦鬼已经各就各位,随即满意的勾了勾唇角。转头朝台子两旁的道士们交换了一眼神,将被打断的法事继续进行到下一步。
他将手中的七宝铜钱剑放置在香案上,接过了一旁的弟子给他端来的一只白瓷碗。然后左手托着碗,右手捏了个法决,快速的对着碗中之物念着什么经文咒语。
“他这是在做什么?”我扯了扯胡天玄的衣角,好奇的问到。
胡天玄没有回头去看台上的玄尘子,依然目视河面,淡然的回了我四个字:“点水为露。”
“啊?什么露?”
话没问完,台上的玄尘子已经收了法决,侧身从另一个弟子手上的托盘里拿起了一截杨柳枝。
我望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法坛的最前方,面朝着河面,用手里杨柳枝沾取了碗中的水,然后朝着河面一扬手,那晶莹剔透的水滴就朝着半空飞洒出去,瞬间化成了茹毛细雨!
“一洒甘露,除污净晦。”
玄尘子微垂双眸,明朗的声音稳如洪钟。一袭法衣鲜艳斑斓,手持杨柳枝继续抛洒碗中之物。
“二洒法水,渡尔罪孽。”
杨柳枝头挥下的细雨,洋洋洒洒的落在河面,一时间月华如练,河岸雾起,十方赦鬼安静的沐于雨中。
“三洒慈霖,润物如新。”
最后一次抛洒碗中的杨枝甘露,河面细雨渐收。
约莫半分钟,雨停雾散,天上云开见月,而河面上已经变得澄清一片。
那些原本浑身污垢、模样骇人的十方赦鬼,经过这一场甘霖雨露的洗礼,已经恢复成了生前的得体模样,个个精神面貌都变得大好起来。
“哇塞,牛的。”我站在台下目睹了整个过程,一时间难以把玄尘子跟平日那个懒散咋呼的人并作一谈。
胡天玄像是没听见我的话,反而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某一处,绝美的脸上不苟言笑,含星的眸光深邃如海。
我循着他的视线往那头看去,目光略过一个个改头换面的鬼物,本来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但忽然间视线猝不及防的落在了其中一个孤魂身上,瞬间吃惊得瞠目结舌!
“仙哥你看!那、那是……!”我抓紧了胡天玄的袖摆,指着那个方向激动万分!
胡天玄不动声色的仍由我扯着衣袖,身姿挺拔的站在我身侧,沉声对我道:“嗯,安静一点,稍安勿躁。”
我温顺的敛了声,目光却一刻也不从那个鬼魂的身上离去,我生怕自己一晃眼,就再也见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