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闭了双眼,不去听轿外传来的人声,只感觉轿子稳稳地走着,或转弯或直行,良久之后,轿子停了下来,想是到了地儿了。
小太监揭开帷帘,突如其来的光线有些刺眼,却原来天色虽暗,昭纯宫两侧竟点上了琉璃宫灯。我步下轿时,早有小太监围着,引路宫女在前带路,竟仿若已把我当成犯人。情况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但我想,还能再怎么坏?坏得过大雪飘飞的那一年,我在生死边缘的挣扎?
来宫中多年,我何尝不是时时日日地挣扎在生死边缘之上。
引路宫女一路将我引至昭纯宫的正殿之上,皇后早端坐于凤椅之上,着大袖衣,鬓边簪凤形紫钗。由于太后新薨,她便未着红色,只穿了件颜色暗淡的袍服,脸上自是不见丝毫悦色。我不望左右,恭敬地向她行礼,在她叫平身之时,才起身用眼角余光打量殿内其他人。果然不出所料,孔文珍就站在一角,而素环,则站在皇后身旁,拿起案几上的瓷壶,为皇后添茶。
“今日本宫把宁昭华找来,实不得已,万望宁昭华不要见怪才好。”时凤芹缓缓地饮了一口茶,才道。
“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召见臣妾,都是臣妾的尊荣,哪里当得上见怪二字?”我垂首轻轻地道。她没有再称我一声“妹妹”,想来刀已出鞘,便不再收回。
“本宫一向与宁昭华jiāo好,今儿却不得不召了宁昭华前来问话,实在是本宫不得已而为之。只因其中关系牵连重大,本宫既掌控六宫事务,便不得不查清楚这件事,以免众人疑惑,起了争端,动摇国之根本。”
听她洋洋洒洒一大篇下来,无一不冠冕堂皇,我唯有垂了头,连声称是。
她见我无话可说,便问道:“宁昭华,昨晚申时,你是否带人前去探望过太后?”
我答道:“臣妾听孔尚宫讲,太后心悸病发,臣妾带了尚膳房炖好的药汤前去探望太后,却未曾瞧过时辰。”
孔文珍这时出列证明,“宁娘娘送去的汤药,的确是奴婢叫司膳房炖煮的,由宁娘娘着人提了过去。其间发生了什么事,奴婢却是不知。”
我知道皇后早已下定了决心,无论我做任何辩解,她必把一切的矛头都指向我。她一早就布好了局,所以事发之前,我打探不出任何消息,只知道太后薨了,其中过程却一无所知。我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唯有见一步行一步了。
皇后的话语和蔼,却句句bī人,“宁昭华,太后虽有小疾,咳嗽不止,却一向身体健康。昨晚饮了你的药汤,却不到两个时辰便心痛如绞,骤然薨毙。经太医查探太后呕吐之物,却是她胃中有毒。太后晚饭后未曾进食,唯饮了你端去的药汤,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早就猜到她会在此事上做文章,却未曾想到她做得如此之绝,把一切皆指向我,直指我是毒害太后的凶手。
第二十三章 宫声萧萧 寒风冷雨袭来
我忙跪下申辩,“皇后娘娘,臣妾冤枉。那药汤是臣妾饮过之后才盛给太后的。臣妾也没事,怎见得是那汤药有事?”
皇后冷冷一笑,丝毫不见平日的慈蔼,道:“本宫就知道你会如此狡辩。本宫怎么会忘了,宁昭华以前可是尚宫,手段自然高超。旁人自会猜测你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害人,你却愈是要如此做。不错,你端去的那碗药汤自是无毒,可宁昭华知道的东西可多着呢。宁昭华可记得兰若轩有一处兰花,名唤蝶蕊的?”
“臣妾自然记得,几个月前蝶蕊正值盛开时节,臣妾还请皇后娘娘同来兰若轩观赏,皇后娘娘莫非忘了?”我垂头说道,“臣妾还未曾想到,宫内的花匠技艺却如此高超,竟在暖房之中栽了蝶蕊,隆冬季节还能盛开如昔。只不过这使人栽培催生的花草,总没有在室外天然雕琢的姿态来得美。”
花匠哪会这么用心,想是有人暗下旨意,暖房之中才会有盛开的蝶蕊。我却摸不透皇后布的到底是一个什么局,蝶蕊盛开,香气扑鼻,可此种花却是无毒的。
皇后浅浅一笑,“以宁昭华的手段,自然不会用如此当眼的东西……”
她一招手,有一御医走上前,低声禀报:“启禀皇后娘娘,单此药汤,实是治疗心悸之病的良药。太后近几日风寒咳嗽,臣给她开了几副怯寒的中药,中有熟地huáng、南芎、白芍、白茯苓、当归身、gān姜、石菖蒲、huáng耆、人参、甘草等,因太后寒意不去,近日更是打起了寒战,臣便往药中加了官桂。宁昭华擅自用药汤为太后进补,有几样却是略有冲突的,不过冲突不大,也不过使太后肠胃不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