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会坐到他腿上,吊着他的脖子大笑一场。他的柳柳呀!
“小爸爸,明天,我们就要当教师了。我们有一百八十三个学生,是不是?”她捧了一摞新课本,笑眯眯地望着他。
“小柳,你别高兴。小学生顽皮得象牛犊,让你哭的日子都有。”
“我不怕,我喜欢孩子。”
宁菲没有回答,他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发愁。在他们插队的这个江心洲上,一百八十三个孩子,散散落落分布在方圆几十里的圈圈里。他们的教学点有五个,杨柳包两个,他包三个。教完了这里跑那里,一天下来,光走路就要走上几十里。还有,生病了怎么办?夏天发潮水怎么办?冬天下雨下雪怎么办?
“唉,真难啊,小柳。”
“不喜欢你说这个,小爸爸。你笑一笑,嗯?你笑起来真美。”
杨柳的小手伸过去,轻轻挠着他的下巴。他咧开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好了,这就好了。来,看看我给你买的手电筒。”
“要电筒做什么?”
“夏天岛上蛇多,夜里走路照着点。”
“你呢?”
“我包两个教学点,比你回来得早。”
他什么话也没说出来,猛地伸开两臂,抱住杨柳,把嘴唇贴上她的额角。他感觉到她的血管在唇下轻轻跳动。哦,他多么幸福!人生一辈子,有这么一个知心者,那么,他什么也不再需要了!
“小爸爸。”她在他耳边悄悄说:“等我们有了孩子,等孩子能上学了,我要把他放在我班上,知道吗?不许跟我抢。”
“好,不跟你抢,小妈妈。他是你的,永远是你的。”
她笑着,羞红了脸,趴在他肩胛上不好意思抬头。
紫色的幻影映在小汶裸露的脖子和双臂上,闪出一种谜一样的色彩。这个苏小汶,她为什么长出这副诱人的样子?要当心,她是局里的秘书!
“谢谢你了。”
“也谢谢你了,吃了你那么多葡萄。”她报给他一个愉快的微笑。
“局长说过要什么时候交吗?”
“没有。你需要具体材料的话,请去找我好了。”她大胆地迎着他的目光,又笑了笑。
他把她送到门外。她蹬上自行车走了,随身带走一股葡萄的甜味。
“小柳要是看到今年的葡萄,她又该做诗了。”他回到院子里,站在绿荫荫的葡萄架下,心里回响起杨柳的声音——
“小爸爸,你听:
葡萄在南国的阳光下成熟了,
天空中幻映着紫色、紫色……”
“真好。底下呢?”
“……没有了。”
“哦,蹩脚诗人!”
“是的,因为她有个愚蠢的小爸爸!”
妈妈回来了,刚刚烫过的头发散出浓郁的发乳香味。
他站着没有动。不知怎么,虽是亲生的妈妈,他总觉得身上流的不是跟妈妈一样的血。
“小菲,你调回城的事,局里办得怎样了?”
“不知道。”
“你就不会勤催着点?你现在借用在局里,上上下下又不是不熟。”
“那多不好意思,为自己的事。”
妈妈不高兴地看着他:“你别不当回事。你借用到局里来,我费了多少口舌!还是沾了你那老爸爸的灵光。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干吗呢?妈妈,你这是干吗呢?孩子都三十了,还要在手里抓得死紧。何必呢?
他想起了爸爸,死去好多年的爸爸。
爸爸是个老红军。可是,骠悍的,骑在马上当将军的爸爸,他没见过。他看见的,却是一个驼背的、蹒跚的、一任妻子支配和背叛的老人。
妈比爸小二十岁,聪明而又能干。自从打上社会,立刻兜转自若。他初中毕业时,爸爸病倒在医院。妈给爸爸请了最好的医生,却很少去探病房。那时候,他是一个沉默的少年,日日陪伴着昏睡的爸爸。一天晚上,爸爸睡得特别痛苦,他跑回去喊妈妈,人没有找到,回到医院,爸爸已经悄悄过世了。他望着爸爸的脸,那张脸上带了一种惊讶的、好象突然发现丢失了什么的神情。这一瞬间,他好象明白了爸爸这个悲剧式的结局。他的心灵里开始萌生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跟这个美好世界不相吻合的感情。他永远记得那个瞬间。
妈妈还在唠叨着她的话:“你还是早点离开那个岛子的好。老婆又死了,孤单单一个人,守着那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