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或陪沈琨去见心理医生、上课,这是他这两年的主要生活内容,而打工首当其冲,没有预约心理咨询时,基本上一下课他就得往打工的地点赶,所以学校的社团他一个也没参加,甚至同学邀请的派对,他也没去过几次,这也是为什么他和班里的同学形同陌路的原因。相较之下,由于他整天在兼职,他倒和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有更多接触,餐厅的老板,码头的船舶维修工、港口叉车司机、港口货轮调度员,超市的经理、员工,酒店的厨师、招待,废车场的老板、修理工……
每天在校园与社会之间来回穿梭,让莫峰变得既是学生也是社会人员,或许也可以说,既不是学生也不是社会人员。
弓长张曾经对他说,你犯得着用生命来打工吗?不管是不是,反正你对得起疯子这名号。
弓长张这人真叫弓长张,莫峰想,他父母缺的肯定不只一个心眼。不过他还真没听弓长张提起过他爸妈。弓长张在唐人街开了一家职业中介所,很多中国人,甚至非洲人、墨西哥人等都会去他哪儿找工作。原因有三,第一中介费收得少;第二可供挑选的职位多,虽然很多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其中有不少是黑工;第三管到底,被克扣工资、不幸负了工伤而老板不认账等等,他都会出面帮你摆平。
也就是因为这第三条,莫峰对弓长张这个人心存好感,加上这两年来合作,他们已经很熟络,不过莫峰能感觉到,虽然弓长张很关照自己,可对自己还是保有几分警惕。不过,莫峰可以理解,门道多的人,总有很多避忌。
不过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弓长张的呢?
好像是这么回的:用生命换生活,我觉得值。
的确,对莫峰来说,这已经不只等价交换了,他还赚了点外快。
因为他换来的是,不仅是沈琨的生活,也是他的生活。
以一换二,他已经偷着乐了。
他们住在backbay,市中心隔壁的一个区,北临查尔斯河,距市中心只有12分钟车程,有着被认为是美国保存最完好的19世纪维多利亚建筑。交通便利,地铁绿线、橙线都经过。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历史悠久的文化背景让backbay成为名副其实的精英社区。
以上如此美好的描述,自然会有一个恐怖的房价来匹配,当如malden(波士顿一个较偏远的区)月租要500刀时,backbay最低也得1500刀。
然而沈琨需要一个舒适安静的环境。从他决定离开故乡开始,他唯一的原则就是委屈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对有关沈琨的任何一桩事妥协。
于是,他咬着牙,花了3300美元租下了在westbrooklinestreet的一栋屋子,有两个卧室,一个客厅,自带的小庭院,不过屋子里的实木地板是沈琨最喜欢的。他打工、上学时,沈琨可以出来小庭院散散步,夏天的晚上他还可以带她沿着查尔斯河走走,看着铺洒着橘黄色灯光的波浪荡来荡去。现在沈琨的抑郁症已经控制得很好,生活能力恢复了正常,她的活动范围已经不需要莫峰来为她扩张。
莫峰看一眼手表,七点三十分,这是她到离家不远的wholefood(有机超市)买菜的时间,而自己手里也只剩三户的牛奶要送。
今天教授提早下课,莫峰拎起书包起身时,眼前突然就蹦出了两个人。
“hiya!it’sgreatweather,isn’tit?”
daisy声音还是很愉悦,如同窗外的晴好。
莫峰淡淡地看着她,然后淡淡地回应:”so?”
他故意表现得意兴索然。
“moses,thisismaggie,mybestfriend.”
daisy不仅没知难而退,反而兴致勃勃地把她身边的女孩拉到莫峰面前。
莫峰怀疑她不是没眼力,而存心把他的拒绝撂一边。
不过她说的最好的朋友,却是一位中国女孩,和daisy的潇洒自得比起来,这女孩就局促得多。
女孩扶风弱柳,怕风怯雨的模样,让莫峰无端想起徐志摩那半句的诗——最是那一低头的娇羞。
这胆小的女孩莫峰其实不陌生,这半年来,一个在学校外公交站、在学生饭堂、甚至在实验室,莫峰都能在某个不经意间瞥见她。一来二去地,莫峰就记得她了,特别是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这和她变得纤柔的身材实在不搭。
“莫……莫峰……你好,我中文名见马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