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这里什么都有。我们这就给您腾地方住,军爷,您今日住我家那屋子里?”
“麻烦了。”张蒙道。
在里正的呵斥与催促下,村民们很快不再躲躲闪闪地看他们,而是继续工作,金钱攻势则让五十个兵卒迅速找到了就近的位置,张蒙望见里正家庭院里隔着两道小栅栏,里头走着几只鸡子,臭烘烘的,旁边是一个水槽,里头养着一头羊,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正弯腰撒食。
“囡囡,快起来见这位军爷啦!”
里正喊了一声,少女直起腰背,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秀美白皙的面孔,正是许久不见的‘位面之子’蓝箬。她脸上『露』出些许惊讶表情,但很快调整了神『色』,垂眸屈膝道:“见过飞将军。”
张蒙“嗯”了一声,淡淡点头。
里正听见“将军”二字,脸上如何激动,暂且不谈。张蒙同蓝箬再次相见,既没有故人的久别重逢,也没有好友的激动感慨;张蒙是混不在意,蓝箬则是有自知之明。她短促地打了招呼,便反身回屋,为客人沏茶倒水。
里正满面红光,粗俗而低劣地试探着张蒙:“将军赎罪,我之前不晓得您是将军,是大官儿啊,您看我这女儿,聪明伶俐,这不,一下子就认出您来了。我原来听囡囡说,当初燕军度过澴河时,若没有将军的命令,我们村子里的船定然是留不住的,将军正是我们村子里所有人的大恩人啊!”
“令爱的确聪慧,将来必有大造化。”张蒙道。他这话并没有虚说,也没有客套,他是真的这么想的。人家堂堂‘命运之子’,未来可不是会有大造化吗?
里正眉开眼笑,对张蒙天然生出的一点畏惧如日下新雪般消融无踪,拉着他扯东扯西,聊民生,谈田地,什么今年的苗秧子差点儿被冻坏,前几天二狗子家的小儿子下船落了水,七零八落,琐琐碎碎。
张蒙也挺无聊,反正没什么要事,听他讲话也算熬时间,便安安静静地倾听着,偶尔衔接两句反问,让他能继续说下去,不显傲慢之『色』,浑然看不出是个二品的大官儿。
两人瞎扯一阵儿,蓝箬倒了茶水,做好饭菜,端出厨房,为两人献上。
油乎乎的桌子上摆着几盘菜,看得出烹饪者竭力让它们更美味了,但食材的限制依然让饭菜显得十分简陋。张蒙没什么好挑剔的,里正却是黑了脸,筷子一摔,怒道:“我叫你把老母鸡杀了招待将军,你怎么做的?!”
蓝箬平静地擦了擦手,朝他屈了下膝,不加反驳地敷衍道:“是女儿刚才忘了,父亲见谅。”
“你……”她这样说,里正反而没了发作的借口,又有张蒙在一边看着,只得作罢,狠狠瞪了一眼蓝箬,对张蒙殷勤道,“将军请用,请用。”
这家父女关系很是一般啊。张蒙瞥了眼不允许在桌子上吃饭,回到厨房里收拾的蓝箬,沉默地吃饭,心里对里正多了几分不快,脸上却还是淡淡的。
他不耐里正啰嗦,吃完饭借口消食,在这个不大的院落里走了走,蓝箬拿着鸡食途经他身侧时,低声说了句“澴河边”,给鸡只喂了食,扭头又回屋去了。张蒙有些在意‘命运之子’的提示,思忖片刻,还是步行走出村落,朝澴河边走去。
澴河水滚滚而流,一眼望去几乎没有边界,夹杂着湿冷气息的风吹拂在面庞上,让他鬓边的发丝朝后飞舞着。张蒙在澴河边站了一会儿,就看见蓝箬朝这边缓缓走来的身影,她面孔苍白秀美,双眼如若繁星。
“你叫我来这里有什么要说的么?”张蒙直截了当地问。
“将军心眼通明。”蓝箬道,“我此行是为告诉将军。有关慜国贵人之事。”
“……哦?”张蒙身形不由地一顿,倏忽看向她,双眼蕴含着残杀了数千人的惨烈杀意,阴影笼罩在他面庞上。一瞬间,张蒙从英俊的青年变成了冷酷的将军,那如山如海的威严紧紧压抑在蓝箬心头,让她难以喘息。
少女的脸『色』更白了些,牙齿下意识咬住了嘴唇,咬破了唇瓣。她骤然后退两步,神『色』骇然惊恐,但又强行镇定,咬牙坚持不退缩。这份倔强让她显得既楚楚可怜,又愚不可及,天真得如同羔羊。
假如张蒙不是个明事理的好人,当初蓝箬孤身一人到军营边哭泣时,她就已经很可能被他从身到心的毁了,那时候谁会给她叫屈?她父亲么?怎么可能!
无论是坚持参与战斗也好,在此刻透『露』慜国贵人的事情也罢,蓝箬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张蒙不会伤害她”的基础上。但这世上和张蒙一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