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羽意识沉沉,唯觉自己恍若置身梦中。伊诺带血的手指无力的舞动着,向自己发出惨烈的呼救。她的眼睛那样明净,仿佛是谷雨那日,她发髻上的蝴蝶簪映出的点点轻盈。
清羽昏迷了一天一夜,且牙关紧咬,连口水都喂不进去。
这一天一夜里,斗转星移,人事纷繁。平瑞王探视过,叹着气离开了;董云峰探视过,叹着气离开了;连袁王爷都做足了表面功夫,派人探视过,叹着气离开了。
月亮渐渐从月初一弯尖尖的牙,逐渐到被咬去一大半的半张薄薄的饼,再到月圆之夜如盘的圆满盈辉。清羽亦是逐渐从昏迷不醒,到最后的意识完全清明。
只是,他实在是太虚弱了,新伤旧患,再加上最后釜底抽薪的最后一击,他并不算强壮的身子彻底垮了。
虽是六月最热的时候,他仍然不得不盖的严严实实,与这六月天气格格不入。迷糊中,他低低的听见一对少女悉悉索索的对话。他刚想张嘴问,是瑟儿与环翠吗?
却清晰的听见环翠嘱咐瑟儿:“一会千万别叫二少爷知道了,省的情绪再波动,影响养病。”
清羽心中疑惑,近日来虽说自己身子虚弱,但是大事小事还是有修竹每天简单扼要的来禀报一下的,难道现在发生了什么要瞒着自己的事情吗?
“瑟儿!”清羽用尽浑身的力气,厉声喊了一嗓子。
“来了!”瑟儿如****的弓箭,一听见清羽的喊叫便轻快地冲了进去。
自从得知了伊诺的死讯,瑟儿越发的将清羽与锄菱视为最亲近的人,连一直照顾自己的环翠都排在其次。她也是一个实心眼的丫头,当初伺候伊诺,心里便完全是伊诺,现在伺候了清羽,心里又完全都挂心着清羽的一饮一食。
“二少爷,您要喝水吗?”瑟儿将茶壶里的香茶早凉的差不多,搁在案子上预备着清羽喝水。
“你们在外面说什么呢?”清羽一眼瞥见了跟着一起进来的环翠。
“没说什么,不过是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瑟儿扬着没有光彩的小脸,嘟了一下嘴巴说道。
清羽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环翠,她的眼睛是躲闪的,整个神色呈现一种落寞。
“到底怎么了?
”清羽本来就不习惯自己这个病人的角色,现在又有事情刻意瞒着自己,更加的心烦气躁。
屋里的药香掩盖了一室的花香,他的暴躁亦是掩盖了一贯的温润。
“你说!”清羽指着环翠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总该知道我的脾气。”
环翠一低头,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二少爷,前天,董大人在朝堂之上弹劾袁王爷,还上书了讨罪文,呼应百官响应,听说事情闹得很大,当时虽然压下了,但是董大人在回府的路上就被人给刺杀了,昨天,抢救无效,死了!”
“什么?”清羽只觉得又天昏地暗,挣扎着想要下床,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力气。
“我要去董府给恩师吊唁。”清羽将身子支起来,不容置疑的吩咐道。
“好。”环翠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服侍清羽穿衣了。瑟儿见自己亦是劝解不了清羽,只得偷偷溜了出去搬救兵。
但是,随后赶来的紫灵、紫洁等人,却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清羽非要去吊唁的决心的。
最后,紫灵只得吩咐梅守信亲自护送清羽,才勉强算是放下一颗心来。
董府门前,惨白的白花像是游荡在荒野的冤魂,在风中静默的呐喊。来来往往的吊唁之人,自然都是皇权一派。董云峰如此明目张胆的振臂一呼,得来的却是死于非命的下场,可见袁王爷势力的根深蒂固。
清羽默默叹气:“想要真正扳倒袁家军团,真是为时尚早。”
清羽一身缟素前来,望着正堂大大的奠字默默流泪。灵桌上,新鲜的黄的白的菊花,一朵一朵悄悄诉说着,一代忠臣董云峰,生前的耿直坦荡,身后的英勇无畏。
挽幛成龙,却一直缺少他最想要的那一幅。现在,他终于等到了那一幅,他的得意高徒,他的独生爱女的归宿!
泰岳无云滋玉润,泰顶丈人磋己矣;东床有泪滴冰清,膝前半子痛何如!
清羽缓缓来到新月的身边,眼前的人,还是记忆中珠圆玉润、端丽多姿的新月妹妹吗?
董新月披麻戴孝,哀声不绝,一个一个答礼,脸上的表情都是僵硬而萧索的,声音亦是沙哑的:“清羽哥哥。”一语未毕,一滴滚烫的泪珠已经迅速的滑落。苦涩,亦如她此时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