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中年男人,留着一个板寸头,很瘦,瘦得颧骨显得很高,眼睛显得很大。
他的衣服很脏,不过,脸却是洗过的,并没有衣服上那些浮灰。
然而,即便如此,他脸上依旧有长年累月沉积后,洗不掉的那种黑色脏灰。
他知道我的本名,可是,他是谁?
我一眼看过去,竟然没认出他,直到他从树荫下走出来,走得近了,我才看出,他竟然是齐刚,齐阳的爸爸?!
“齐叔叔?”我怔怔地看着他,很意外他为什么会来找我。
齐刚在离我两米开外的地方,站住了脚步,局促地没有往前迈进一步。
“伍悔……”他看着我,嗫嚅地说。
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一定是遇到难处了。印象中,齐叔叔一直都是一个爽朗的男人,笑起来特别有感染力。
他是齐阳的爸爸,也是他的偶像,齐阳说过,长大以后,一定要像他的爸爸一样厉害。
想到齐阳,我心间忽然刺痛了一下。
这位他视作偶像的父亲,现在,竟然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我面前。
我视他为亲人,不想说他现在这样子,很像一个乞丐。
“叔叔,您怎么会在这里?”他不走过来,我就走过去,不过,他却在我即将拉到他的胳膊时,局促地往后退一步。
“我身上……脏。”他垂着头,声音小得细若蚊蝇。
我心中一阵酸楚,并不去接他的话,那样,只会让他更尴尬。
走过去,强行拉住他的胳膊:“叔叔,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齐刚顿了一下,抬头,眼睛湿漉漉地看向我:“伍悔……我不是走投无路,不会来求你呀!虽然我知道这件事很难,可是……我已经失去了儿子,不能再失去女儿了!”
他哽咽着说话的样子,我看着实在心疼。
“叔叔,有什么事,您直说,只要我能帮的,一定帮!”我说。
齐刚咽了口唾沫,定了定心神,才跟我说:“伍悔,我知道,咱们县出来的那些人里面,你在海城混得最好。所以,就算安嘉不同意我来打扰你,我还是来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题外话,顾左右而言他,让我明显感觉到事态的严重。
“到底是什么事,您说!”我着急地开口打断他。
齐刚这才停止了自言自语,顿了一下,用一种很无助的眼神看着我说:“麻烦你救救齐悦!”
“齐悦?!”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齐刚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我找了
个小菜馆儿,给他点了个盖浇饭,才听他把事情好好说完。
齐悦是他女儿的名字,也就是何红梅那个懒到家的女儿,齐阳同父异母的妹妹。
小时候,何红梅要给她洗澡,就让齐阳去兑热水。正在倒水的时候,她乱动,溅了几滴水在身上,就扯着嗓子大哭。何红梅直接拎起热水壶,兜头从齐阳的头顶,浇了下去……
我对她的印象,仅止于何红梅对她的溺爱。
“你是说,齐悦被何红梅送进金银街,做小姐了?”我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齐刚握着筷子的手,在不停地颤抖。铁汉柔情,即便是死命憋着,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往碗里落。
“可是,到底为什么呀?!”何红梅可是她亲妈啊!而且,还那么疼她!
我抽了两张纸巾,递给齐刚。他不停地摇头,伤心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他的额头上,有一条细长的血痂。我蓦然想起,昨天夜里,在金银街KTV外见到的那一幕。
难道……
“齐叔叔,您昨夜去了金银街?”我试探着问。
齐刚点点头:“去了,被他们给打出来了,他们连看都不让我看齐悦一眼。她还不到15岁,怎么能……”
“可是,到底是为了什么呀?何阿姨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打死我,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母亲,会亲手把自己的闺女,推进那种火坑里。
齐刚一共也没吃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伍悔,这件事儿,说起来,跟你也有关系。”
“我?!”我更懵了。
“是。”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上次回去,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所有人都知道你在海城混出名堂来了。”
他所说的上次,是指我过年回去的那一次。
洛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