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庚帖赶紧抬手招呼佟福:“佟福,快,去让司机备车,我去杜家送还庚帖。”
佟佳鸿仕见那拉氏居然胆敢去杜家退还庚帖,一把将她拉住:“荒唐!此时退还庚帖不等于当众抽了杜瑞达一个耳光?咱佟家还要不要在上海滩混下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咱们该如何是好?”那拉氏惶急的询问佟佳鸿仕,佟佳鸿仕也觉得她手中的庚帖犹如烫手山芋,放也不是,扔也不是,他烦躁的转圈忽见书桌上少了一样东西,遽然转身连声调都变了:“那个翡翠屏风呢?”
那拉氏忐双眼闪避佟佳鸿仕的目光,声音怯怯的:“当……当了。”
闻言佟佳鸿仕暴跳如雷,一把将手中珐琅鼻烟壶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那是当年老佛爷赏赐给咱们的传家宝,你也敢当?”
不提及老佛爷还好,一提到老佛爷,那拉氏索性把心一横,坐在椅子上梗住脖子偏不看丈夫,“那也是老佛爷赏给我们那家的体面!”
佟佳鸿仕焦急万分,声音又提高了几度:“你当到哪儿了?不管你当谁家都得给我赎回来!快去。”
那拉氏因佟佳鸿仕不管家不知钱财珍贵心中憋屈了好久,如今被训斥更是怒火狂烧,她抑制不住委屈声音也大了起来:“咱们钱都没了,拿什么赎回来?从宣统元年到现在十二年了,共和,复辟,内战,咱们家的钱像水一样有去无回。如今生意生意难做,仕途无望,全家前后老小十几口人的生活用度早就已经支撑不开了!小皇帝大婚非要修缮养心殿,勒索我们每家皇族上缴一万银元,这笔钱我都不知道上哪里筹备去,能不当翡翠屏风吗?你总是拿了钱出去与人相与,却从不问钱从何来,还有多少钱足够支撑,能不当翡翠屏风吗?”
此一番乱世动荡江山更迭,乱寇频出,枭雄自立,南北混战夹缝中生存下来的达官显贵们也不知被层层扒了多少皮才能勉强度关。多少满清皇族落魄无为只好逃奔日本,又多少商界精英资不抵债堕去门庭,被殃及池鱼的佟家能从京城逃到上海勉强存活性命已是不易,想要保持从前的风光显赫根本不可能了。
佟佳鸿仕火气被那拉氏一盆凉水当头浇灭,连点气都没剩下,他傻傻愣住,随即瘫坐在椅子上哀声叹气:“那也不能当它啊,那,那是老佛爷赐你的嫁妆!”
那拉氏神色还算平静,故作不在乎的摆摆手:“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把眼下难关度过去要紧。小皇帝明年大婚,作为皇族咱们多少也要贡献些的,等素兮把翡翠屏风的钱拿回来,托宫里的总管公公帮忙捎带个好处,也就算是没白费咱的心血。”
佟佳鸿仕凝重表情:“只能这样走一步看一步了。”
父亲沉重的语气使得门背后的毓婉心也沉了下来,她又偷听了一会儿父母的对话,无非就是自己的学费又要交了却不知从何处筹备,硬挪了下月的月钱又手短,该寻个适当的时候裁减些佣人用度之类的话。
她若有所思片刻,才垂头丧气转身带着跟着的保姆进了自己的房间,背着佣人趴在桌子上狠狠哭了一场,才能把胸中的郁闷抒去。
易尚典当行坐落在繁华闹市刚成立不久,门前多是遮遮掩掩前来典当的人,与旧时当铺不同,易尚没有带着圆镜片由上藐视而下的当铺头柜,也没有高翘着二郎腿喝茶的幕后掌柜,只有一排身穿西式洋装的小伙计们坐在玻璃窗前,用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勘验收取所当物件。
佟家的车子悄然停在易尚典当行门口,素兮小心翼翼带着佣人将翡翠屏风抬出,伙计见呼喇喇进来几个人抬箱知道是件珍贵的家什,连忙协助众人将紫檀木的箱子挑块平坦台子放置平稳,再精心将紫檀木箱由上至下一层层打开,双手端出屏风后,再将外包裹的黄缎一层层掀去,直到最内里的蟠龙黄缎落下,露出紫檀木座架的六折翡翠屏风,众伙计都看得痴傻了。
这檀木座架的六折翡翠屏风共由十二块正反翡翠雕片组成,每幅雕片各为名山大川,江河秀美,水流湍急,雕工可见精悍,屏风旁缀名家诗词,每扇均有皇家落款印章,再端量翡翠质地,光泽通透,触感细腻,上为紫罗兰色,中下为碧绿,这样双色翡翠屏风市面上从未得见,当真叫人开了眼界。
伙计们连话也不敢多说,忙请负责鉴定的头柜亲自出面,头柜将这屏风上下打量一番也觉得自己做不了主,再使了眼色让伙计去请幕后掌柜的出来。伙计入内去请,不出半刻钟,掌柜经理也由后店走出,先摸摸翡翠质地,又握住鉴宝镜由上而下看了半日品相,因世面见得多些,看上去神色还算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