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婉确实未曾想到,在她与杜允唐为杜家事奔波的两三个月里,佟家也同时发生了天大的事,这样的事,缺了毓婉本不能行,偏在她无暇分身的时刻当真就做成了。
年逾五旬的佟佳鸿仕居然明媒正娶了续弦,且不曾走漏丁点风声。
掐指一算,那拉氏仙逝不足一年,佟家妇丧的蓝色漆门还未干透,又涂了喜庆红漆,佟苑前后花园庭院修缮一新,门窗内宅也改贴了大红囍字,更请了几个新来的佣人服侍新太太衣食起居打点前后内务,老管家佟福因为劝说老爷待妻丧过满一年再行娶妻的话,惹怒了心头正是欢喜的佟佳鸿仕,被摘了管家钥匙贬去门房做了值班看守。
此一番大动干戈,佣人和佟家亲眷多少也可以从中看出新太太定是收拢男人心了得,初来乍到已让佟佳鸿仕为新人忘却了旧人,顾不得全家的家当大部分都是从前那拉氏的。
毓婉也想去娘家与父亲质问为何做出如此荒唐的事留人笑柄,奈何翠琳大殡过后硬是把她们母子囚禁在杜家公馆限制出门,更以不许杜家财产外流为由,封死了毓婉想去外面典当首饰换来衣食的念头,每日只吩咐清粥素菜送与房内,吃与不吃全不在意。
眼见自己手上可用的东西越来越少,翠琳更是当面背后以言语敲打毓婉,勒令她将和杜允唐私吞的那笔钱交出来,毓婉不肯答应,便连送到房内的清粥也减少了,每日每顿只余一碗。
偌大一个杜家,除了时而回门的若欢,任何人不肯和毓婉多说半句话,她仿佛被世人彻底孤立,每日除了照看孩子,连自己的房门也极少出去,大房一门终成了杜家陪葬鬼魂,整日隐在阴暗角落再不露面了。
素兮见毓婉身体日渐羸弱心里担忧,周霆琛也曾几次暗中委托杜家亲友借探望机会送些银钱衣服入内,但未及被毓婉接到先被黎美龄留置。素兮觉得杜家此刻再无可以信任之人,索性还不如去佟家求援,毕竟佟苑是小姐娘家,老爷既能娶新太太,手中应该还是有些积蓄应对的,更何况当年周少爷为资助小姐送四十万银钱给老爷,如今好歹拿回一些维持了小姐和小少爷性命也未尝不可。
又过了一个月,天骤然变冷,刺骨夜风常吹得毓婉骨头胀痛。毓婉产后受凉,月子里又与凌宝珠大殡举丧,前后一干事宜折腾的身子格外虚弱。每抱思唐在室内走上几步都会气喘不止。
起初思唐幼小睡眠时间较久,她尚且能闲暇时倚在床边休息片刻,再后来,翠琳与毓婉“商借”些摆设典当用于支撑纱厂开销,毓婉与素兮不肯,翠琳索性命佣人将屋子里摆设悉数搬空。搬动声响喧闹嘈杂,惊了沉睡中的思唐,从此便日日夜夜啼哭不止,偶浅浅入眠也会稍后乍惊再醒。
为安抚思唐入睡,毓婉将孩子揽在怀中昼夜不敢放下,一句一句唱童谣与他听,思唐贪爱母亲宠溺疼爱,停一刻也会放声大哭,她只得一遍一遍唱至喉咙干哑。时间久了,喉咙几乎能咳出血来,毓婉濒临崩溃,每到午夜便陪着孩子一起哭。
从前那个坚强到骨子里的毓婉已被襁褓中的弱小生命折磨的失掉了两魂五魄,恨不能刨开心房为孩子寻个能睡足整晚的安心所在。
素兮见思唐急剧消瘦,明明接近百日,体重却不足出生时,只能苦心劝说毓婉赶紧求助佟家:“小少爷肯定是因为咱们喂养不善,又被那日作下了夜惊的毛病,咱们还需要早些为他打算,再不能耽搁了,再耽搁下去,只怕小姐和小少爷都……”
毓婉垂下目光盯住怀中思唐静默不语。她不是不懂得及时去找医生的重要性,只是眼前,她如果带思唐就此走出杜家,就再不能实现对杜允唐的承诺。翠琳母子本就想借断送衣食逼走她们母子,此一走,正入他们下怀。
素兮见毓婉还在缄默犹豫,不由急了:“就算不是为了小姐自己也要看着小少爷,他就活该生下来被人厌弃被人苛刻吗?我想,二少爷回来了也不会埋怨小姐,家有妻儿才胜过万金,钱买不来小少爷的命啊!”
空荡荡的房间里,说话皆有回音,一遍遍催得毓婉心头如同被炸雷响过,此刻,窗外杜家花园彩灯闪烁,偏她的房内黑漆漆如同阎罗殿。如果就这样放弃,之前所有坚持悉数付诸东流。
思唐张开嘴,一张一合发出猫叫般的哭泣,一个月来,他整夜哭泣也哭倒了嗓子,乍然一声,激得毓婉眼泪唰流了满脸。素兮知道毓婉心存委屈,抓住小姐的手,眼泪也在眼圈里直转:“那天小姐生产时,周少爷曾经想带小姐从杜家离开,我千万拦着是怕当时离开杜家会对小姐名誉有损,如今我冷眼也瞧明白了,再这样任由他们揉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