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见宋鸽是在马迭尔酒店的咖啡厅，冬日的午后，太阳暖烘烘地照进咖啡厅，马天阳走进来时，只看见背对着他的宋鸽的半个肩，他就认出了她。他坐在宋鸽对面，台面上两杯卡布奇诺咖啡已经摆好，他冲她笑一下，她环顾着去看眼四周。

有几个犹太人和俄国人坐在不远处的座位上，他们操着本国语言在谈天说地。他有些欣赏宋鸽把约会的地点定到这了，他早就听说过马迭尔酒店，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来，从警察局到酒店步行大概需要十五分钟。

他喝了一口咖啡，在长春警校读书时，有些同学经常去咖啡馆，他从没去过。这就是传说中的咖啡，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种味道。他目光一边望着别处，一边在说“李姐”的事，他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们时，思绪才连贯起来，把看到的都告诉了宋鸽。

宋鸽刚才还红润着的脸，已经白了，是苍白，仿佛受刑的不是李姐，而是她自己。她端起咖啡的手有些颤抖，一直等他说完，她低下头，垂着脸，他看到了她长长的睫毛。她小声地说：咱们走吧。

他随她站起身朝咖啡馆外面走去，有几个人在马迭尔饭店西餐部的窗口买雪糕，他在长春时，有同学就说过马迭尔的雪糕很著名。有风吹来，他夹紧手臂，把双手插到裤兜里，有两个中国小伙子，肩扛着冰糖葫芦在叫卖，山楂很红，挂在山楂上的糖霜晶莹剔透，阳光下鲜艳诱人。

她低下头，故意放慢步子，等他走到自己身边。她低声道：你的情况很重要，我要向上级汇报。

他“嗯”了一声。

她头也不抬地说：回头见。

她快速走去，风吹起她呢子大衣一角，头发也有些凌乱，他望着她的背影，她的确是个美人胚子。走出几步了，宋鸽的芬芳仍包裹着他。

他正入迷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转回头，看见了侯天喜，侯天喜正咧着嘴冲他笑着。侯天喜望一眼远去的宋鸽嬉笑地冲他：女朋友？啥时搞上的。他不知如何回答只笑一笑：你怎么在这？

侯天喜似刚经历了一场喜事，此时仍激动着，他说：这俄国姑娘舞跳得就是好，人长得也刺激，真不是中国姑娘能比的。

原来侯天喜刚看完一场俄罗斯姑娘的舞蹈，两眼放光，仍激动兴奋着。他又用力拍了一下马天阳的后背道：哥们儿，咱们来哈尔滨就对了，这东方小巴黎就是不一样，你看你，这么快就勾搭上了一位哈尔滨姑娘。我跟你说，在“满洲国”，哈尔滨姑娘是最漂亮的。

马天阳不想在大街上议论这些，忙告辞道：我回局里还有事，先告辞了。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天喜，我们局长想请你坐坐，啥时有空告我。

侯天喜表情就夸张起来：你们局长见我？没骗我吧。

马天阳挥下手：到时我约你呀。两个人告辞后，他迈开大步向警察局走去。

宋鸽又一次和他见面是在一天傍晚南岗的一家茶楼里，一楼拐角就是个单间，他走进去，不仅看到了宋鸽，还看到了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一进门宋鸽就开门见山地介绍道：这是马天阳，这是道里区陈书记。

陈书记这个瘦高男人握住了他的手，陈书记人很瘦，手上却很有力道。陈书记落座，并不啰唆，马上说：你们刚来哈尔滨工作就取得了这么大成就，祝贺你们。不等两人搭话，马上又说：被捕的张君怡同志对我们很重要，上级指示，我们要全力展开营救。

说到这，他目光盯紧马天阳：宋鸽跟我汇报了，张君怡被关在你们警察局地下室，日本人也很重视她，他们希望在她身上得到抗联的情报，目前看营救的困难很大，但我们要全力以赴。

陈书记说完把一个小包送给他，他摸了一下，是一些银圆，也有一些纸币。

陈书记又说：这是组织筹集到的一些经费，你拿着，该用时就用。

马天阳接过钱，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也没有领受过这么艰巨的任务。他想起警察局阴森的地下室，还有那些刑罚，他打了个哆嗦。

陈书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营救张君怡同志要讲策略，不能蛮干，更不能暴露自己，组织也会想办法帮助你的。

陈书记看眼腕上的表，看了两人一眼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再坐一会儿。说完，推开门，很快关上，屋里挤进一缕冷气。

陈书记走了，就剩下他和宋鸽。

屋内地上有一盆炭火，他用火钳子翻动了一下炭火，炭火热烈起来，室内温度升上来了。宋鸽的脸色也开始变得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