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泥泞的路上走太久了，即便后来走上了康庄大道，仍是一脚一个泥印子。

方殊可坐在红丝绒沙发里，从窗口射进来金灿灿的余晖像一笼纱帐似的将她整个儿罩住，光线里漂浮着细小尘埃，使她看上去更像是一帧老式放映机投放出来的影像，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烟霏面无表情地在她对面落座。方殊可挥了挥手，叫服务员递上了下午茶套餐，一壶伯爵花茶，一座鸟笼式蛋糕架，上面摆放着三层精致的西点。她主动为烟霏倒了一杯茶，笑眯眯地道：“请。”

烟霏坐着不动，冷冷地道：“有什么就直说吧，不要浪费大家时间。”

方殊可自顾自用拇指和食指掇起水晶小茶杯喝了一口，赞道：“唔，不错。”放下杯子，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来呢，是送邺可的结婚请柬给你—我想他一定还没给你吧？”说着从手边桌上拿起一张烫金结婚请柬，放到烟霏面前。烟霏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伸手打开来，左页是一张邺可和Mary的结婚照，Mary笑靥如花，伸手勾住邺可脖子，即便穿着庞大的婚纱，也看得出她浑圆的孕肚。邺可则是不苟言笑，两手插在裤袋里，眼睛直直看向前方。右页上写着：“送呈林烟霏小姐亲启：方邺可先生与王曼丽小姐谨订于二〇〇九年八月八日在×××大酒店举行结婚典礼……敬请光临。”烟霏这才知道原来Mary的中文名叫王曼丽。她心里泛起一阵潮雾，赶紧合上请柬，轻轻往桌子上一丢。

方殊可轻笑道：“这才叫珠联璧合呢—两个人年龄、长相、学历都差不多，而且家世背景又极相配，你说是不是？”

烟霏听出她话中的讽刺之意，便不客气地说道：“你说是就是呗，问我做什么。”

“唉，话可不能这么说，好歹你也是邺可的姐姐嘛。那天你可要准时来，打扮得漂亮点，可不能让邺可失望。”方殊可语带讥诮。

烟霏盯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想不到你对弟弟的婚事这么上心，真是难能可贵—你没少撮合吧？”

方殊可一怔，随即说道：“我这都是为了方家好，为了邺可好—”

“你竟然连亲弟弟都不放过！”烟霏怒斥道，她已明白一切都不是巧合—她想到邺可的绝望，邺可的挣扎，只觉心痛如绞。

“你懂什么！”方殊可把脸一板，说道，“我们方家的事不劳你费心，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烟霏冷笑一声，道：“谢谢你的关心，你有这个闲工夫，还是管好你自己，管好你老公吧！”

方殊可听了，嘴角抽动两下，道：“你别以为王致明走了霉运，你就可以来看我笑话—记住，我可不是你！我可不会跟你一样，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邺可马上要跟Mary结婚，宋梁煜也已经跟你分手—你这不就应了我们老家的老话了吗，驼背两头跌，两头不着实！”

烟霏气得在桌子底下紧紧攥住拳头，只说不出话来：“你……”

方殊可忽然目露怜悯之色，长叹一口气，道：“林烟霏啊林烟霏，我早就说过了，一切的一切，都要怪你自己—你要是不那么三心二意，乖乖跟着宋梁煜，给他生孩子，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你看你现在，把自己的男人气跑了，孩子没了，又跟我一样再也无法生育—这不是报应又是什么呢！”

烟霏惊叫道：“你怎么知道……”

方殊可道：“你以为就你有办法吗？”

烟霏猛地一震—难道……她只觉从脚底升起一阵寒意，咬牙问道：“这一切都是你……对不对？”

方殊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似笑非笑得望着她。

烟霏急急地逼问道：“你说！你到底给了Abby多少钱？！”

方殊可摇了摇头，说道：“林烟霏，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已经输定了！我真高兴，认识你三十年，终于等到今天这样的结局。我没什么遗憾了！我马上就要移民加拿大，这辈子见到你的机会也不多了，我有一句话要送给你—作之不止，乃成君子。”

烟霏强压怒气，眼中闪着不甘示弱的光芒，嘴角颤动着浮起一抹微笑，道：“哦？是吗？这么快就想说再见？我也有一句话要告诉你—我，还，没，输！”

初夏时节，蚊蚋渐增。烟霏的手臂和脚踝上早已被咬成了“赤豆冰棍”，她又抓又挠，又跳又跺，却始终徘徊在楼下不肯离开。她抬头望着楼上一个窗口中透出的灯光，终于还是咬咬牙，走上楼去。她通过张卓颖，打听到梁煜把Abby母子安置在这里，就在他浦东小区隔壁。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