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弥

这个故事有点惊心动魄，惊悚，还很文艺，或者说还很文学。有了这两点，小说就好看，就精彩纷呈。

和魏姣这个作家，只有一面之缘。本来是不想再替人作序，主要是作不好这个序，我没有那般本事，在别人的书里面找出自己想要发挥的主张，我只能老老实实地揣摩作家的意图，妄想从书中看出一点人生的什么来。但是魏姣请我作序，我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一来是记得她姣好文静的样子，不忍使她失望；二来知道她在驻外机构工作，觉得她多少带点神秘，见多识广。在新加坡与她见过一面，说了两句什么寒喧的话，也忘了。只记得她那么文静和得体。打开她的小说，文字清丽，语句典雅，句法、标点，都是规规矩矩的，不由暗自微笑了，嗯，像她这个人。

没想到越看越激动，原来一个文静的女生，也能有如此生猛之笔。

这个故事，讲的是背叛。

一边背叛，一边完成自己，二者相辅相成。但可惜的是，到最后，我们没有见到任何人完成了自己，每个人，不管是得到了还是失去了，仿佛才开始，仿佛才进入得失的循环怪圈。

整个小说，却是完整的，因为营造了一个巨大的怪圈。男人的灵魂进入了女人的身体，两对情侣中，各有一男一女完成了背叛，另外的一男一女灵魂和肉体合而为一。

这个惊悚的故事看似复杂，其实它只讲了一个人生很简单的一件事：为爱而分，为爱而合。

所以说，这也是一个爱情故事。这个爱情故事里有背叛和迷失。

讲的是一位名叫莫未的女子，才貌平平，被大学男友雪狼抛弃后投海自杀。我们可以把这个自杀行为看成是酒后一时冲动。她冲动自杀时，正碰上另一位叫山猫的男士在海上失事，山猫的灵魂附在了莫未的身上，回家了，入了莫未的生活。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借尸还魂”。有着山猫灵魂的莫未，想要找出莫未自杀之谜，还想寻找到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灵魂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小说是三条线平行发展。一是“猛兽乐队”的生活，主唱山猫，吉他手云豹，贝斯手圣鹰，鼓手雪狼。第二条线索是莫未的公司和家庭生活。第三条线索是如焰的情感故事。热热闹闹的人生，最后却无尽沧凉。

动物世界里，也有背叛，但是动物们不以为然。人类很在意“忠诚”二字，所以有那么多的痛苦。如焰背叛了山猫，雪狼背叛了莫未，剑鱼背叛了乐队和妻子……背叛都有理由，或许是为了完善自己，但爱已深陷灵魂，谁离开都会留下难补之空缺。

魏姣的小说有着精致而准确的语言，譬如说：恋人初次相遇的情景非常重要，对日后的关系有所预兆。……用密集的味蕾代替纷繁的思绪，人生可以过得很开心。……

小说的细节如波浪滚滚，一波接着一波。很多细节随意道来，却让人忍俊不禁。像有着山猫灵魂的莫未，去学唱歌，只能耐着性子探索全新的声带；学吉他，居然弹出了山猫的狂野。

中国人的生活中，有许多看似铁板钉钉的事，譬如这借尸还魂，任何一本中文成语词典中，都找得到它。民间的借尸还魂的故事，版本多样，我相信绝大多数中国人都听过，但是我们并不知道借尸还魂是否存在，也没有人认真地去验证它。

现在，有一个叫魏姣的女作家在认真地写这件事了，当然她不是用科学来考证，她是用文学、用文字来描述。文字的魅力在于，它会让你不知不觉地沉陷其中。所以有时候我不禁想问，文学到底有多少可能？它可以离我们已知的科学有多远？

文学有时真的可以无所不能。

现在，这部小说呈现的就是这种可能。

2017年10月

（作者系鲁迅文学奖得主，姜文电影作品《太阳照常升起》原著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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