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五日,凌叔华出生在北京史家胡同的住宅。朱红大门坐北面南,兽环台门,两尊石狮一左一右在门前蹲伏着,麻木而冷漠地注视着街上匆匆过往的行人。院内古木参天,假山高耸,青砖兽脊,长檐斗拱,绕过照壁,一条砖石铺就的甬道穿过多进多厢院落,直通到史家胡同的后门,这便是凌福彭在京城任职时购置的房产。如果你从空中鸟瞰,这九十九间房子,鳞次栉比地纵横着凌府的豪华和气派。
然而,凌叔华的母亲李若兰生下这个女儿并没有给她增添些许喜气,因为前面两个皆为女儿,她此时又一次感到命运的无奈。在那个社会,女人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无疑是多生贵子,为丈夫接续家族香火。更何况她是家中最末的一位夫人,显然在几房夫人中也没有地位。这是那个时代的价值观。
三天后生女的消息才告诉了凌福彭。他若有所思地安慰李若兰养好身体,生育事由不得自己,来日方长,你还年轻。之后便按着“瑞”字排序,给孩子起名瑞唐。后来凌叔华发表文章,因在同母姊妹中行三,便沿用古人“伯仲叔季”称谓,以此行世文坛。
京城的形势一天天吃紧,凌福彭只好安排她们母女回家乡避难,襁褓中的凌叔华第一次回到广东番禺老家。
番禺,是秦置县,汉代因之。隋开皇十年(589),分番禺、南海二县,但辖域不晰。唐长安三年(703),于江南洲(今珠江岸南)置番禺县。宋开宝五年(972)并入南海,后又分置,县署在(广州)城东紫泥港。元后迁广州城的东部,城西部为南海,沿续到近代。
清代番禺县辖域:北48里至花县,南35里至顺德,东51.5里至增城,西1.5里至南海。东北70.5里至从化,东南74.5里至东莞,西北2里至南海,西南3.3里至南海。与今天的城域概念不同。
番禺建城很早。传周夷王(前891)时,南海有五仙人,衣各一色,骑羊亦各一色,来集楚庭,各以谷穗一茎留与州人,且祝曰:“愿此阛阓,永无荒饥。”言毕腾空而去,羊化为石。这就是羊城、穗城之来源。
据史载,粤城自周赧王(前314)初,越人公师隅相度南海地,始筑城曰南武。秦任嚣、赵佗相继增筑周围十里,是为越城。城内原有三山,北自白云蜿蜒南来,依次为粤秀、禺山、番山,相引如长城势,迤逦珠江而止。汉刺史步骘辟番山,唐节度史刘隐凿禺山。此后历代多有扩之,而故城大体如此。汉代史学家司马迁谓之“番禺一都会”,唐诗人高适云:“海对羊城阔,山连象郡高”,便说越城之事。
清代的广州府署、番禺县署、南海县署皆在羊城内办公。番禺和南海的辖界北起镇海楼,南经五仙门至珠江,一线中分,东为番禺,西为南海之辖地。羊城还有一个特征,从东城门到西城门有一条主干道,叫惠爱街,这条街自西而东按十约(清代以人数多少定单位,约在镇乡之下),六约为府署所在地。八约为番禺县署所在地,十约为粤东典试和主考官行辕皇华馆所在地,凌福彭就是在这里完成乡试中举的。光绪十九年(1893)二月十五日,他又北上京城参加顺天会试(复试),中试恩科(即遇皇上庆典举行的考试,故称恩科)举人。
然而,凌叔华的家并不在广州城里,而是在城东珠江口交汇处金鼎乡(今深井村)的岛上。
小岛四面环水,形似一只宝鼎,古称金鼎。它的面积不足三平方公里,外出靠船摆渡。西北与黄埔隔水相望;东北与长洲隔水相邻(今河道已填平);南望新坑等村落(今辟广州大学城),亦由河道相隔;东是珠江滔滔流水。小岛埠岗起伏,叠翠成青苍如黛的碧色。
小岛土壤肥沃,除种植传统农作物水稻、甘蔗、莲藕、茨菇、马蹄(又称荸荠)外,还种植荔枝、龙眼、黄皮等水果,尤其是荔枝,已有两三百年种植历史,百年树龄近千棵,红壳糯米糍是荔枝中的极品。
金鼎称乡,是以晚清规制,“无论为社为乡为约,人满五万为镇,不满者为乡”。金鼎人口四千,因而称乡。乡下有约,分别是中约坊、正吉约坊、岐西约坊,南田约坊等,凌福彭的祖居便是在“中约坊”的上街。
村中古宅、庙宇、祠堂林立,古巷石板铺路,幽深而绵长。
从“扶轮”、“说言”牌坊进入,放眼可见悠长的麻石巷,古宅石基高达两米,檐下雕刻精美。红砺石是明代建筑,大青石是清代建筑。屋顶双层梁柱,叠成品字,覆盖着墨色“黑瓦”。还有客家碉楼式建筑、西洋式门楼和廊柱,明显有着中西文化碰撞的痕迹。坐落于岐西约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