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广陌把楚千寻送回陆府,打原路返回,途径药房,从里面顺带捎了一瓶治外伤的药才回到小院。
一路上,因为他白袍上沾了污渍,有许多人向他投去怪异的目光。
可他仍泰然自若,他的镇定不是来自于他的自信,而是来自于他心底的漠视,他漠视那些人的目光。
夏广陌的遗世独立与澜生的不同,澜生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仙气,他是沾染不到分毫污垢,而夏广陌即便他穿得衣衫褴褛,也依旧会将那衣服穿出超凡脱尘的意味。
夏广陌手握药瓶,默默回想着往事。
原来,十九他们都是从西北一路逃难过来的,父母早就离散,只剩下几个孩子,十九懂事,不忍心弟弟妹妹跟着他受苦,他便自己出去乞讨,恰好有一日遇见了夏广陌,夏广陌心生怜悯,想要将其带回府中,可是十九倔得很,就是不依,夏广陌没有办法就只好时不时地过来看一下他们,长久以来也就熟络了。
十九坐在院子里给弟弟妹妹们讲故事,夏广陌从外面走了进来,笑着摸了摸其中一个小瘦子的脑袋,“乖,你们进屋去,我和你们十九哥哥有事情要说。”
“是。”
夏广陌坐到十九一旁,从怀里拿出一瓶药,目光触及十九手上的伤口,心底有些触动,“这是金疮药,抹在伤口处,不出半月就好了,要是让弟弟妹妹们看见你这样,他们该伤心了。”
十九犹豫着要不要接过药瓶,屋里传来弟弟妹妹们的嬉笑声,他抿抿唇角伸手接过药瓶,“谢,谢。”
夏广陌摸了摸十九的脑袋,长叹了口气,“这些日子我就不能过来看你们了,对了……”他从怀里把楚千寻给十九的银子拿了出来递到十九怀里,十九一阵推脱,夏广陌按住他的手,“这钱是你那位姐姐给你的,要还你就还给她去。”
“夏,哥哥,认,识?”十九话说得磕绊,甚至吐字都不甚清楚,可夏广陌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唇微微扬起,笑意爬上眼角,“认识,好了,你好好照顾弟弟妹妹,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嗯,姐姐,很,好,看。”十九表情严肃,丝毫没有打趣的意思,夏广陌却看向十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胡乱摸了一下他的头发,“小鬼,走了。”
自从楚千寻“连汤带水”地被送回陆府,她就没好意思出过屋,桃枝竹青也不询问,可是澜生的到来却着实让她为之一惊。
澜生来的时候楚千寻正在院子里翘着二郎腿,嘴里咬着一根枝条,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也许是澜生的眸子太过明亮,也许是楚千寻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姿态难登大雅之堂,在看到那抹白影后就迅速恢复了正常的坐姿,佯装镇定。
“你……你怎么来了?”楚千寻怯生生地问道,即便他看不见,但楚千寻总是莫名地惧怕直视澜生的眼睛。
澜生循声坐到楚千寻一旁,右腿搭在左腿之上,一双手修长笔直,右手并无意识地轻放在膝盖处,而左手里面却拿着一个扁圆形的乐器。
楚千寻在书上见过,那个东西叫做埙,音色空灵柔美,低沉浑厚,相传埙起源于一种叫做"石流星"的狩猎工具。
古时候,人们常常用绳子系上一个石球或者泥球,投出去击打鸟兽,有的球体中间是空的,抡起来一兜风能发出声音,后来人们觉得挺好玩,就拿来吹,于是这种石流星就慢慢地演变成了埙。
虽然在书上见过了,可这种东西楚千寻是第一次看见实物,不免有些好奇,也对它发出的声音有些心动,真的如书上所说的那般动听吗?
“你手上……”楚千寻还没有说完,澜生早已敏锐察觉她的心思,笑着问道:“你喜欢什么曲子?”
“我?”楚千寻不通音律,脑海中对于这个就只停留在一些山歌上。
唯一听过的一首完整的曲子还是小时候妈妈曾用琵琶奏过的一支曲。
楚千寻记得很清楚,弹完那首曲子妈妈就哭了,那也是唯一一次楚千寻见妈妈哭,曲调几乎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格外婉转动人凄零泪下,迄今为止她也只是记得两句词罢了。
“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两句词的意思并不难懂,但穿越过来这么久了,楚千寻不知自己记忆中的两句词是否正确。
一直拿眼瞧着澜生,却发现他眼底似乎缱绻了万千情绪,在那里面楚千寻似乎看到了席卷而来的风浪,也似乎看到了燎燎燃烧的大火。
虽然只是一瞬,但楚千寻确信自己看到了,那是一份怎样的情绪,竟被澜生深深掩藏在了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