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如月看着她吃完粥,嫣然一笑,站起来,凑近她,五指纤纤做梳,从她头发上梳理下来,眼波闪动,“你的头发我都喜欢得紧,更何况是焚夜。”
昨天闲庭内聊的一点真正的心事,正好被她拿来挪揶她,墨雪一听,低头浅笑,却不让她看见笑意未达的眼底,暗藏的一汪苦水。
“新婚当晚,本来要找个好命婆给你梳头的,结果你一直昏昏沉沉,该有的礼节全都做罢。”墨如月视线落在她如丝绸般闪着光泽的黑发,悠长一个叹息逸出嘴角,“今天我来替你梳头吧。”
墨雪微微疑惑,却见她已经从袖口掏出一把玉梳拿在手中,然后伸出另一只手,“雪儿,让姐姐帮你梳次头,好不好。”轻柔语气半是哀求,让墨雪迟疑着伸出手,握回她的手,然后点了点头。
室内温热,两掌抵合间,墨雪知墨如月的掌心沁出湿意,不经意望她,就见她脸上是幅沉重神色,愁肠百结的模样。
坐在铜镜前,墨雪抬头侧望在身旁拿着玉梳迟迟不动的姐姐,终是忍不住拿眼神关切问她,墨如月回她一笑,然后定下心神似的,低下眼看着她的长发,一手执发,一手拿起玉梳,从头皮到发根,梳得极其用心。
“一梳梳到尾;二梳我的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喃喃似自语,声音越来越轻,梳到最后,说话已经轻若未闻,室内静可丢针,墨如月突然将玉梳一把掷在桌上,然后对着镜中人说道:“雪儿,你要永远记得姐姐的好。”急急切切地,双手抓着她的双肩,指甲似要穿过衣衫,连同她的话烙在墨雪心上。
“节节对我醉好。”舌头还有些痛,墨雪一说话,又痛得皱眉,说话音都没准,便呲着嘴,勉强冲墨如月笑了一笑。
墨如月看着她,大眼里突然盈出泪光,却在眼泪掉落前,仓皇失措扭头,不经意似的用衣袖拭过眼角,“从小到大,就你会招我心疼。”似是姐妹连心,见她舌头痛,她也跟着痛到流了泪。
墨雪便不再说话,执起她的双手,靠在她的手肋间,视线却不知飘向何处。墨如月不说的话,她不会去紧紧逼问,却总能感受到对方心中千真万确的无措,难过和无可奈何,百感交集里,最多的还是苦味,小苦中苦到大苦,样样苦味层层叠叠,都凝在了刚刚眼角被她悄声擦去的眼泪里。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怕是姐姐在成世东那总是受了点委屈了。墨雪在心底猜测,却没说出来。
外面阳光明媚,透过窗棂,投进屋子里。白花花的光芒落在地上,亮晃晃得可以刺得人眼睛痛,墨雪望着那块块光斑,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它一样,要分成几片才好,一片为了记挂着焚夜,一片担心着姐姐,却又觉得好笑,一颗心里怎么就能放下这么多事情的同时,还装下人生百味,任由它盛着那些滋味,送到自己喉间,喉咙一紧,滑过的就是强咽下的莫名伤悲。
还好有风送进来,那些泪花,瞬间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