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有很多细节霍克斯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一声爆炸后,人们陆陆续续从震荡中回过神来,走出街头,天上飘下来黑色的雪花。
颗粒状的雪掉到皮肤上,有点干涩,他舔了舔,咸的。
他熟悉这个味道,是盐晶。
他下意识地向西眺望,在远处的地平线,是平原上那一片凸起的低矮山脉和一个湖泊。
那是尤提曾经的部落,几十年前,他们曾在那里发现了一个盐矿。
印第安人不懂如何开凿盐矿,他们从山里带回来五颜六色的盐晶,在蒲场上磨成粉末,用来占卜和祈祷。
直到几年前,那些军人来了,他们说军方看中了这片盐矿,愿意花一大笔钱买下来。
盐矿属于尤提的部落,最初他们并不同意卖掉祖先留下来的遗产。可几个部落的酋长在反复商量后,最终决定把盐矿卖给那些白人。
只因这个盐矿本身的价值,没有军方给出的价格高。花花绿绿的钞票,对他们的诱惑太大了。
他们不在乎这些军人要在山里干什么,拿着换来的美金,几个部落在这里盖起了一座现代化的小镇。
卖掉盐矿让他们大赚了一笔,没有人再住帐篷,每一家都用分到的钱盖起了白人住的木屋,有了自来水和暖气,甚至还买了汽车。
他们再也不是光着脚丫穿着花花绿绿羽毛的土著了,那都是20世纪30年代西部片里的产物。
年轻的女人们解开辫子烫成了鬈发,穿上印花背心和短裙;男人们穿上了皮鞋和牛仔裤,换上了西装。
他们被禁止再去盐矿,但没有人在乎。那不过是合同里若干条款中一项微不足道的附录。
直到这一天,一朵灰色的蘑菇云,从那个方向升起来。
他忘了到底是谁先喊起来的,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词在人群中炸开。
“核爆!是核爆!”
他想起来电视里最近关于冷战铺天盖地的报道,那个被叫作斯大林的苏联人声称,他们已经掌握了一种导弹技术,能够击中几千公里外的目标。
国会的参议员们在电视里对着麦克风号叫着:“这些不要命的共产主义者,想跟我们同归于尽,互相毁灭,直到世界末日。”
惊慌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往酋长家和警察局挤,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甚至有些人开始给外州的警察局打电话,可是还没说完,全镇的电话线路就断了,随即断的是水和电。
镇子上的教堂还没建好,人们疯狂地拥进去祈求新神的庇佑,可再虔诚的祷告都无济于事。大地开始震颤,飘落的雪花很快变成黑雨夹着盐晶砸下来,一个禁忌的词在人群里迅速地流传——世界末日。
就在大家想向镇外逃去的时候,第二朵蘑菇云平地炸响,得以喘息的人们再一次陷入恐慌之中。老人和孩子们开始不停呕吐,虚弱地靠在墙角奄奄一息。女人们从啜泣变成了哭喊。
黑雨已经变成遮天盖地的灰尘,在浓烟和火焰的笼罩下,小镇变成了地狱。
在一片哀号声中,穿着防化服的军人们接管了这些可怜的人。
“第三次世界大战已经爆发了。”其中一名军官对酋长说,“我们需要迅速把所有人转移到地下去。”
惊魂未定的村民们以为遇到了救星,在黎明之前争先恐后地挤上军用卡车。
“爸爸,我们要去哪里?”被霍克斯搂在怀里的女儿问。
他的女儿叫哈罗娜,哈罗娜在印第安语里的意思是幸运的人。
偏偏他的女儿并不幸运。她今年已经九岁了,却骨瘦如柴,而她的智力永远停留在了四岁。
霍克斯娶的是他的表妹,哈罗娜是近亲结婚的牺牲品,同时她是个早产儿。
谁都知道哈罗娜是个疯子,没人跟她玩,霍克斯出门的时候就会把她锁在地下室。
幸运的是,核爆那天,哈罗娜直到被军方带走之前,都在地下室里。
军人说,盐矿不但在地底,还有许多天然的坑洞可供藏身,盐矿之下的通道错综复杂,易守难攻,是最好的庇护所。
小镇的居民们在军人的带领下到达了盐矿内部,为了防止敌人发现,原本的入口被封死了。另一些军人从地底的矿道中走出来,带来了生活物资和食物。
此时距离核爆已经过去了64小时,大部分人暴露在辐射下已经超过两天。这些以为死里逃生的人开始出现各种症状——孩子的皮肤上长出了红色斑点,人们的舌头逐渐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