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想起母亲痛心疾首的话,里面有深深的悔意,如果当时不离开宜城,不去北京,孩子也快上大学了。显然,对这个女儿的现状,她是悔不当初啊。
是啊,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一日三餐,洗衣做饭,擦地洗碗,儿女丈夫,公婆父母,一天忙不完的事情,偶尔孩子不听话了,和老公闹别扭了,公婆偏心了,这些谁家也有的家长里短,也有可以痛痛快快地和闺密交流一下,说完了,也就发泄完了,烦恼也丢一边了,依然马不停蹄地该干吗干吗,老有那么一大堆事情等着自己,有一大摊操不完的心,有一大堆人指望着自己,一天最大的渴望可能莫过于放平身子,呼呼大睡了,说不定还会打噜。打呼唤的人都是身子累得,打呼噜的人睡得香,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早将那思维中的不愉快赶得踪影全无了,那有那么多长得没有尽头的时间,深得没有底的恐惧,藏在心里没法说得出的烦恼与过不去的坎等着自己,暗无天日,虎视耽耽,一刻也不放过孤零零的她?
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该过的日子,零乱,繁琐,可能头也顾不上梳,脸也是胡乱地摸了一把,好好地修饰一下自己也是很奢侈的事,如果有一天突然收拾得利落精干了,还不好意思见人,可能活得没有自己,但有一大堆的人惦记着你,需要着你,纵使你感冒一天,秩序也会变乱,家里也会乱成一团糟,你可能抱怨自己太累,自己活得太没有质量了,但静下来想一想,人活着不是就是追求着个累吗?心有归处,有为你的人,有你为的人,这样的人生才是人生。
李阳甚至想,如果是那样的自己遇到现在的自己,谁会羡慕谁呢?
现在的李阳说,我会羡慕那样的她的。
是啊,人生四大惨,鳏寡孤独,个个都指向了象她这样孑然一身,形只影单的人,只不过是年龄阶段不同的叫法而已。
自己为什么这样惨?
李阳大睁着眼睛,看着宜城黑洞洞的天花板,没有睡眠的夜晚都是相同的,没有一丝故乡的亲切与温情,冰冷黑暗,加倍的白色药片也麻痹不了蓬勃而偏执兴奋异常的大脑,象一个倔强而生命力顽强的怪物,百折不挠,蓬勃茁壮。
宿舍里的女生一个个出去了,出去就是结婚了,成家了,或者是找下对象有了着落了,换了下一届分配来的女孩子们。
李阳也一天天成了大姑娘,她本来就比别的女孩大,算上她隐瞒的年龄,她已经27岁了。
她不可避免地走入了相亲的部队中,但是,给她提亲的人少之又少,那些机关上成群结队的男生也不光顾她这里,自小就身边不管追求者的李阳,到了真正该有人追求,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倒象那人迹罕至,独自开放的孤独的花朵,周围雨草不生。
她着急,周围的形势让她尴尬,让她发怵,这就是小地方的特点,不容许异于常人的行为与事物存在,只要不符合大众方向与潮流的就视为异物,如果再有十年嫁不出去,在他们眼里,你就不是异物了,成怪物了;
母亲更着急,她真怕应了丈夫那句话,到头来连个好人家都找不到,再嫁不出去。
对于女孩子来说,嫁人才是终极大考啊。
记得有一句话在叫做一家养女百家求,而她这么水灵的姑娘没有人求。
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那,但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她谦卑地接受任何一次提亲的机会,无论对方条件如何,她都见,或许真有那么一个闪光点呢,或许真有奇迹呢。
一个32岁男人,在外地长大,但老家宜城,因为是从外地走的兵,明年复员,想找个宜城的媳妇后,就可以复员回到当地。
按说,这样的条件不算优越,年龄就比她的25岁大了七岁,在当时,女的过了25,男的过了30,那就是困难户了,为什么?好的早让人挑走了,还能放到现在?肯定不是有这方面的问题就是那方面的问题。这样看来,他们都不是挑人的时候了,看照片人也一般,但她依然答应,等他过几天回来见面。
但面还没见着,那人的姑姑就找来了介绍人,把介绍人大骂了一通。
她静静地听着他们吵完,原来那姑姑臁介绍人,把他们家当什么了,以为他们家是烂收拾,实在找不下了,是个人就要吗?宜城谁不知道李阳是个什么货色,这样的人都敢给他们家介绍,让人知道了怎么想?
原来她李阳不用说嫁人,即使是给人介绍一下,都是别人的耻辱了。
所以说,真正摧毁她的,不是那些隐隐约约的流言碎语,而是这次未谋面的相亲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