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吴昊是从某单位的大楼里被救护车拉走的,虽然吴昊在医院里的病床上久久不能下地,但双方在打与没打之间依然是旷日持久的纠缠,吴昊尚在医院,吴妈的妈妈拖着一条因小儿麻痹残疾的腿,一个人在各个部门间跑断了腿,报案,找人,找不到,或在,但是在开会,要么就是在而不见,要不就是下礼拜再来吧,一旦办事,再加上有了上面的种种原因,就感觉到一周五天工作日是多么的短得经不住用!吴家维权之路是艰难的,报案,催办,到单位赖着不走,甚至有一次坐到了政府门大门口,瘦小的吴妈成了全县的中心,她在来来往往的车辆与人流中形成了一个断层,进得进不去,出得出不来,WU警和GONG安站了两排,还拿上了盾牌。
同时吴妈还走新兴的维权之路,到省城找电视台,电视台的现场帮忙类节目时间越来越长,而且还是安排在黄金时段,是高收视率的金牌节目,作为省城的电视台,对于县级这一级的事件播放是没什么禁忌的,往往是照单全收,开门办节目,无所顾忌的,他们乐意播出这样的节目,吴昊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绷带,吊着液体,有气无力地接受了采访。记者对吴昊的描述义愤填膺,深表同情。随后,电视台对相关单位进行了采访,却无一例外地没有采访到领导和知情人,有的告知让电视台找新闻办,由新闻办对口接待,他们无权私自接受采访;有的说不清楚这件事情,再问谁清楚,就说不知道谁清楚;有的说领导到外地开会去了,三天以后才能回来。节目最后主持人说我们将会对这件事情持续关注。
但只是播出了一次,很快这件事情就被在全省各地每天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情覆盖了,初三学生凌晨上学被撞、小区停车杆砸中无辜路人、过年买到疑似假猪肉等等,除了当事人可能没有人再有耐心和兴趣期待着持续的关注了。吴妈出钱找到了她不熟知的网络,虽然发得快删除得也快,但也算是制造了舆论。
终于,历时半年,吴昊一家得到了25万元的赔偿,而这笔赔偿的真正动力在于吴家已经报案,如果吴昊被鉴定为轻伤,定性为是刑事案件,有关负责人和责任人将面临重罚,所以,出于保护有关人员的角度,这件事情就草草了结,吴昊虽然遭受了肉体上和精神上的痛苦,但总算得到了一笔看起来数额不小的补偿。
在小肖看来,虽然过程痛苦曲折,但结局应该还算满意,吴昊又健健康康地完完整整地站起来了,那一幕悲惨的遭遇看起来也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什么阴影,小肖甚至认为吴昊会以此为转折点,将小店盘掉,用这笔赔偿金来实现他的设想与雄心,完成他做强做大的伟大创举,远在上海的小肖为吴昊规划起了他的未来,他仿佛又看到了吴昊亮晶晶的目光,笃定而坚毅。
但小肖没有想到的是,吴家的门店盘掉了,而且是永远关闭了,从吴父来到宜城,这家为千家万户修理过电磁炉、电饭锅、翻新电视、修理遥控器、热水器等等小家电的门店就这样消失了,吴昊也卖掉了已经装修完的准备在此结婚成家的房子,带着25万元的赔偿款和老母亲远走他乡,或许是回到了老家,或许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他没有和小肖说,他给小肖留下的一句话是,在宜城,我没有办法开店做买卖了,我何以谋生?你看见我胜利了,实际上从我拿起刀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失败了。
后来,小肖放假回来,还是习惯性地长久地站在吴家门店的地方,怀念着吴昊,怀念着他与吴昊共同拥有过的一段岁月,那段零乱,不堪的记忆。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家叫阿远造型的美发店,店里面几ZHANG桔红色的金属镂空灯低低地垂着,时尚,整洁,染着蓝颜色、发型怪异的本地理发师,艺名阿远,操着一口南方口音,名片上的头衔是高级造型师。那曾经的高高低低堆着多得叫不来名字的大大小小的旧家电,零星的元件,走路都挨挨挤挤,在狭窄的空间里那么一张整洁的写字桌,桌前坐着的男孩子,瘦小,聪明,儒弱,爱钻牛角尖,爱解难题,背负着全家的希望,畅想着以后从这间店走出去,到西安去上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喜欢王梓涵,但从未表白,总等在未来有那么一个机会,让自己体体面面地有资格说出来。如今,这一切都从宜城,从小肖的生活中消失了,小肖想起他们趴在教室的地上,吴昊面对一团碎纸的放声悲恸,在执法局地板上的吴昊浑然无知,身体薄薄一片地浸在尿液中,一股悲怆涌上了小肖的心头,多年以后的吴昊,在他的眼睛中,还会闪出那点如火烛一般的光亮吗?
吴昊事件以后,小肖一旦回到宜城,向红母子的话题提到吴昊,总要唏嘘感叹一番,向红的感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