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死亡为止。

我与这家人萍水相逢，本不该做出这么冒险的决定，但是，我透过小海的眼睛，看见了另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

我所信任的、想要竭尽所能帮助的，并非小海本人，而是那个模糊的、我已经想不起来具体是谁的影子。

小海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变得愈发晶莹、闪亮。

“附身……真的可以吗？”他像是突然得到了糖果一样，整个人都带着无法掩藏的兴奋与雀跃——纯粹的、不含杂质的快乐。

玉芬和老太太也问出了类似的问题：“这……这能行吗？”

我刚才说的话，她们也都听到了。

我心里知道，如果要反悔的话，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等下把身体交出去以后，我可就什么都控制不了了。

但是老太太的一句话，让我瞬间下定了决心。

她说出的不是保证，而是劝我打消念头。

“……我看还是算了吧。”她已经悄悄擦干了眼泪，努力地带了一丝笑，说：“小海毕竟已经是鬼了，鬼上身，对你的身体不好，所以还是别了吧。有你当传声筒，我们也一样可以跟他说话。”

玉芬明显是有话想说的，但是看看我再看看老太太，终究还是沉默了下去。

她其实只是太想念孩子了，有了一些在旁人看来不太正常的举止，但其实她的思维能力还在，人品和底线也都还在。她愿意自己付出任何代价，但她清楚，不该让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冒险。

帮助她们，是我的好心，不是义务。她清楚这其中的差别。

“……算了吧。”

玉芬沉默良久，也轻轻地说了这么三个字。只是她的克制能力明显不如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不断往下掉。我看见了。

所以我愿意相信她们的人品，愿意冒险一次。

“时间短一点的话，对身体的影响应该不会太大，你们还是当面告个别吧……小海，来吧。”我面带微笑地看着小海说。

小海迟疑地转头望向母亲和外婆，见她们没有反对，才开心地张开莲藕似的手臂向我跑过来。我蹲下，轻轻地拥抱住他。下一秒，他融入了我的身体里，我的意识陷入沉睡。

……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我的意识终于苏醒过来。我慢慢记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暗暗庆幸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同时也觉得小海的母亲和外婆一定非常感激我。我甚至已经在心里组织好了语言，让他们不必过分感激，也希望他们可以节哀顺变。

但事实跟想象中完全不同，我发现她们看我的眼神复杂而微妙，似乎还透着那么一丝丝的……恐惧。

这是什么情况？出什么事儿了？！

我心里微微发沉，忍不住问：“那个……附身进行得不顺利么？”

老太太神色复杂地说：“他刚附到你身上，黑白无常就来了，命令他不许伤害你的身体，还要把他的鬼魂带到下面去，让鬼王治罪。”

我吓了一跳，急急地追问：“然后呢？小海就这么被带走了？你们没说我是自愿让他附身的吗？”

我没有问黑白无常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因为我知道答案——他们先前把我错认成了鬼后娘娘，娘娘有了危险，他们当然要第一时间赶来。

如果他们真的把小海带到了鬼王面前，这事儿可就麻烦了！不光是小海要倒霉，我的冒牌身份也会被马上拆穿——谁都可以认错鬼后娘娘，但是鬼王绝对不会！哪有连自己老婆都认不出来的？！

到时候，可不会有人在意我是故意假冒，还是黑白无常错认在先，他们只会将我治罪。毕竟我确实利用过这个身份，让黑白无常给蒋彤宽限了一个星期的复仇时间。

完了，这事儿说不清了……完了！

老太太道：“说了，所以他们才允许小海继续呆在你身体里，等我们把话说完了，才把他带走……他们叫你鬼后娘娘，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我当然是人啊，不然怎么能让小海附身。”我有点结巴地回答，心里暗暗庆幸冒充的事情暂时还没有穿帮。

是的，暂时。我不敢也不能完全放心，因为我并不能确定他们到了阴间以后，还会不会再提起这件事。

如果提起，只要鬼王稍微留心追查一下，穿帮绝对是必然的。到时候，我刚才所担心的一切，都会真真切切地发生。

这种头顶悬着一把利刃，不知何时会掉下来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