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悲伤溢于言表,但她努力克制着,并没有冲我说出任何难听的话。
相反,她的这份客气,让我很不自在。
“……可以请你也把我带到医院去吗?我放心不下老风,想过去陪陪他。”母亲向我发出了请求。
“妈……哦不,阿姨,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我小声说。
母亲明显有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送我去看看老风吧。”
“好。”
我不再报希望了,或许,我跟她之间的关系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能像现在这样客气而疏离地相处,其实已经很不错了,我没资格再奢求更多。我不断地试图开解自己,但心里的滋味还是很不好受。
……
“到了。”
我拉着母亲的手走出空间裂隙,脚下有点发软,有种踩在棉花上的错觉。短时间内如此频繁地使用瞬移术,对法力消耗实在太大了,这种晕眩感就是过度透支法力所引起的副作用。
母亲微微发怔,似乎仍然有点无法接受,只是这么一眨眼的工夫,自己就穿越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为了尽可能降低被人发现的几率,我特意把瞬移地点选在了医院里的某个洗手间。这个位置比较偏,通常不会有什么人来,我洗了把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领着母亲去了ICU病房。
ICU病房只有规定的探视时间才能进去,我们现在这能在外面隔着玻璃看。病床上,父亲安安静静地躺着,如果忽略掉连接在身上的那些管子,真的跟睡着了没什么区别。
母亲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就崩溃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哭得像是个恐惧无助的小孩子。过去的日子里,她一直都非常依赖我的父亲,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我父亲扛着的,她被宠得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可是现在,这个让她依靠了半辈子的男人,突然就这么倒下了,浑身插满管子昏睡不醒,她甚至连再摸一摸他的手都变成了奢望。她一定很难适应吧。
硬撑着保持冷静那么久,也真的难为她了。
我试探着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她没有抗拒,于是我顺势抱住她,轻声安慰道:“妈,别担心,我会陪着你的。爸爸现在的情况挺平稳的,只是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而已。再过几天,应该就能转入普通病房了。他病得不严重,别害怕,还有我在呢……”
母亲像是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用力抱着我放声大哭。隔了好久,她才重新想起来,自己抱着的这个人并不是她真正的女儿。
她真正的女儿,早已经死了。
这样的认知让她愈发悲伤,也拒绝我再触碰她。我只能默默地陪着她,给她买饭买水,努力地照顾她。
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呆在她身边,会让她不断想起女儿已经死了的事实,可是如果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我又实在放心不下。现在不比平时,受灾以后,周边地区的伤者都源源不断地往这儿送,医院早就进入超负荷运转的状态了,可是伤者还在不断地送过来,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在连轴转,恨不能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省了去。在这种状态下,谁还能顾得上照看病人家属?
我要是不照顾她,就真的没人会照顾她了。所以,哪怕是会让她心里难受,我也不能走。
至少,在父亲醒过来之前的这段最难熬的日子,我得陪着她,好好尽到一个做女儿的义务。我既然占用了他们女儿的身体,就应该在这种时候替他们的女儿尽到义务,这是我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两天以后,父亲的各项指标都趋于稳定,终于转回了普通病房。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如果没有问题出现,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母亲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趁着父亲睡着的时候,叫我陪她出去走走。
我知道,她有话要对我说。
我们找了个凉亭坐下,母亲把我的手放到掌心里,轻轻地拍了两下,说:“这几天忙前忙后的,辛苦你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说。
母亲轻轻笑了一下,说:“我还没有好好了解过你呢,能跟我说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吗?为什么你会……法术?”
她的态度较之先前柔和了许多,但是一点淡淡的好奇。我忽然就有了一种强烈的倾诉欲望,仔仔细细地讲起了自己上辈子的经历。
我告诉她我上辈子在实验室里长大,十八岁以前的每一天都是在痛苦和折磨中度过的。我曾经无数次地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换来的只有越来越严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