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是一片皑皑的雪野，马保龙望着一望无际的西北荒原，视野里偶尔冒出几棵孤独的白杨树，裸体的枝桠弓着身子直刺苍穹，他的心忽然也同这雪野一样宽广豪迈，就像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在旷野上纵缰驰骋，那一刻，他也想到了，要想在西北贫瘠的土地上生存，必须有一颗勇敢顽强的心。

从阡陌交错的肥田沃野一路走来，马保龙的视野变得空旷广袤、人烟稀少，除了关山冷月，他仿佛听到了古代的羌笛胡琴，他忽然看到雪幕中放羊的牧民，手中挥舞着长长的鞭子赶着羊群，看到绿色的巨龙从身边经过，牧民会停下来痴痴地望着火车。马保龙看到了大地在转动，牧民和羊群也在转动，山峦像放电影一样从车窗飞过，那一刻，西部凄凉的景色定格在了他一双净如清水的大眼睛里。他心里念道：在这里放羊生儿育女也是一辈子，真不敢想象。

“想你送我从军时的眼泪，已化入土地变成黄泥；想你送我从军时的布鞋，已变成小船把我永远带去。你呢，穿着红色的嫁衣，成了山那边的新娘，那远嫁的身影在黄土里飞扬。唢呐声中，你走过黄土地，泪里，亲吻抚养你的土地。黄土高坡上升腾的云烟，有你我儿时的记忆。回望风尘故土，千沟万壑，有你先祖的足迹，撩起你的大红盖头来，看看生你的黄土吧!窑洞边留下了你红色绣花鞋的脚印，毛驴的铃声里，欢唱你的信天游吧!眸子里，你已走过黄河边，泪水里，把生你的黄土带去……”

李文学这个文人骚客隔着窗玻璃摇头晃脑地朗诵着诗歌，兵们用手托着下巴听得入神，纷纷陶醉在高原诗的意境里。这一切引起了接兵干部师三军的注意，他走到李文学的身边问道：“李文学，这首诗是你写的吗？”

“是的，连长。”李文学站起来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生怕别人抢了他的彩头似的。

“好，你小子文绉绉的，这诗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黄土别恋？嗯，不错，有点黄土高原爱情诗的味道。不过，到了部队要多来点阳刚的味道，别那么多的风花雪月。”师三军拍了拍李文学瘦小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车厢里七嘴八舌嗡嗡乱成一团，兵们纷纷交头接耳嘀咕着说，李文学这小子会搞推销，原来他在现场搞个人广告形象宣传，生怕天下没人识君。

先前接兵干部王参谋也来过他家，父母都是教书的，看到他家摆设简陋，王参谋连一杯水也没有喝，他说渭北高原地区的水喝起来普遍比较硬，他一直喝着自带的保湿杯水。李文学拿出了自己在《诗刊》尾页、用放大镜才能找到的两句诗，王参谋心不在焉地摊开书，用鼻子发出声音：“就这两句，怎么跟我们部队的三句半似的。”李文学当时只急得用手挠头。王参谋的屁股还没有坐热，就猴急似的走了，此后便杳无音讯。师三军是个识才的接兵干部，当他看到李文学发表的诗歌便问他：“有没有获过奖？”李文学低着有点尴尬地说：“首长，我得的只是优秀奖，说白就是那种评为看着可怜但弃之可惜的鼓励奖。”师三军鼓励着说：“优秀奖也算奖呀，到了部队你一定会大展宏图的。”一句大展宏图式的鼓励，让这小子茅塞顿开，一路都想脱颖而出。

马保龙并没有在意李文学的狗屁不通的诗，只顾自己手中的红色日记本。

“保龙，你在水边，我在山边，相信吧，纵然有千山万水也阻隔不了我俩的友情……我等你回来。”这是马保龙女同学李萍的日记本赠言，他一路不知翻了多少次心爱的红皮日记本，上面密密麻麻不知写了多少同学的祝福。然而，惟独李萍的赠言让他感到温馨而又充满了力量，他一路甚至于可以倒背如流。

马保龙合上了红日记，一个人痴情地微笑着，眼前出现了光怪陆离的回忆：李萍穿着粉红折裙，体态窈窕，一对乌溜溜的大辫子在肩上摆来摆去。她回过头嫣然一笑，带着少女的羞色与温存，忽然说了一句，“保龙哥，你要干就好好干，争取给咱扛个星星回来。”那脆嫩甜美的声音时刻回荡在马保龙的耳畔，鼓舞着他永不停歇的脚步一直勇往直前，他咂咂嘴巴，温情地喊了一声“李萍”，须臾，一切都烟消云散……

不知何时，火车呜呜地鸣笛几声停在河西走廊一个叫鸳鸯镇的小站，接着一阵空哐乱响，车身震颤了一下，才停住不动了。兵们怀着好奇心禁不住打开车窗，此时，月台上传来欢快的叫卖声，臂弯里挎着小篮子的，双手推着小车奔跑的，他们凑到车窗前。兵们打开车窗，向外挥着手中的钞票。一个包着红头巾的山里妹，脸蛋长得像秋天果园里的红富士一样，她手里拎着一个绿色的暖瓶。在冬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