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议员早把当年填的号码忘了,就将他即将竞选上议院的演讲时间写了上去,图个彩头。
生日,出生的时日,公民身处社会必须用到的基本信息。
可以根据需求进行更改。
钟柏在解除律若与诺森议员的法律监护关系时,改掉了律若的出生信息。
他将律若的生日改成了3月19日。
——律若被他领回鸢尾庄园的时间。
“抱歉,”钟柏的手指停在律若的发梢,温言道歉,“冒昧改了你的生日。”
律若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认真说:“没关系。”
点头是表示同意将生日改为3月19日。
没关系是回复他说的“抱歉”。
一板一眼的。
钟柏笑起来。
他有一万个理由来解释为什么将3月19日定作律若的生日。
因为让一个不配称为父亲的人随便将自己的竞选演讲时间,作为律若的生日,简直是种侮辱。因为比起一个随便的日期,他更希望,这个特殊的时间能让律若的人生就此分成两段……所有的不好的,脏污的,残酷的,统统遗留在过往,独一无二的律学弟该拥有属于他的耀眼美丽的新生。
——因为他知道律若发现不了他的私心。
新元1062,3月19日,钟柏将律若领回鸢尾庄园的时间。
从这一天起,律若就只属于他一人。
钟柏解开风衣的纽扣,给清瘦的律学弟披上。律若的长相本来就有种如永恒苍白的冻土地带清凌无声的气质,一到下雪的季节,整个人瞧着就越发冷,冷得剔透。
钟柏摸了摸他的脸。
“若若,生日快乐。”
律若没发现他的私心,停顿了一会,应了声“哦”。律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都这么应一声,表示自己有在听。
钟柏教他该说谢谢。他便认认真真说谢谢。
他们还在校园,学长的外套披在学弟的肩头,护着他向前走。学长年少挺拔,俊秀清贵。学长将手搭在学弟的肩头,注视学弟一边走路一边推算公式的侧脸。路灯照在学弟的发上,他不知道自己位于人群里有多格格不入。
下课时,所有人都招朋引伴,唯独没有谁敢靠近他。
他只能走在学长的身边,可他没发现。
钟柏垂了垂睫,轻声说:“若若,我想,我对你做了很不好的事。”
律若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可我不打算告诉你。”钟柏替律若理了理领口,微微带蓝的眼眸,好似冬日的湖,“对不起。”
律若听不明白,就说没关系。
钟柏好像被他逗乐了,弯着唇,笑了很久。
律若停下来等他,他勾住律若的一缕头发,问,若若,留长发好不好?
薄雪里是年少的足迹。
————
新元1063年,年少的钟柏于一隙中窥得余生。
当lr001号星舰自爆系统启动时,早已成年的钟柏倚靠在墙壁上,因失血过多,整个人苍白如纸。武器系统的倒计时声一秒一秒,漫长无比,过往如潮水,汹涌来去。他垂着手,血沿着手背蛇一样向下流。
血滴在舱面。
钟柏的手指划过金属舱壁。
他的确对律学弟做了许多很不好很不好的事。
——律学弟只是个小怪物。
律学弟没有感情,没有正常的社交,不会正常的表达,不会正常的逻辑,是个文明社会里的小怪物。
他该让律学弟在很多人的簇拥下学会交友,学会怎么和其他人沟通。
他该让律学弟在很多人的关照下一点点恢复“正常”。
可他把律学弟藏起来了。
他心知肚明,却做不到律学弟离开他的护翼,走进更多人的世界里。他自私自利,他明知律学弟什么都不懂,不接触,不观察,只会在孤独的深渊里越陷越深,却一意孤行,要学弟的世界只有他一人。
律若的银发是为他留的,律若的生日是他定的,律若的耳钉是他戴上的……
以温柔设陷,以耐心埋伏,他把律若淹没在终生无法恢复正常的沼泽里。
影视书籍常常称颂救赎与治愈,可遇到他,只是律若的另一种不幸。他无意做那个救赎的天使,更无意做温情的拯救者,他生来就是财团的继承人,是天生自私自利的掠夺者。他只想让律若做只能依赖他的小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