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对自己狠,对儿女却柔弱心肠,一直把懵眼儿子当作心头肉来疼,吃穿用度,只要懵眼儿子开了口,再难办的也要想方设法办好。为此,阿秀婆跟大儿子和大儿媳闹了不少矛盾,干了几次架,惊天动地的,把我们全村的人都给吸引了过去。我记得特别清楚,我那时候才六七岁,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钻了进去,站在大树伯伯面前,仰起头看着这个经常死板着一张脸一语不发的高大男人,大声吆喝着,懵眼爷爷的山歌唱得好,花喜鹊尾巴长,红毛蛋蛋叫声娘;花喜鹊尾巴长,吃虫喝水叫声娘;花喜鹊尾巴长,能飞能跳忘了娘;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我学着懵眼爷爷的嗓音,一遍歌谣还没唱完,人群中就爆发了一阵哄笑。我奶奶在人群中大声喊我,老懂,老懂,你捣什么乱,快出来,跟我回家去。大家的哄笑声还没停下,噼啪的巴掌声便响彻了全场。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脸上什么感觉也没有,再抬头一看,原来是大树伯伯把他的巴掌扇在了自己媳妇的脸上。婆媳之间的这场争吵,在我的恶作剧般的歌谣面前戛然而止。我们村里向来是看不起打自己媳妇的男人的,大树伯伯这辈子恐怕也就出手过这一次,听大人们说这一巴掌之后,两口子大半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每次见到我,大树伯伯的媳妇还是原先那副模样,嘴角含笑,连珠炮似的打戏着我,老懂,老懂,又干什么坏事了,没挨你奶奶骂了?说着,手上有什么好吃的,梨啊、桃啊、黄瓜、甜瓜、西红柿、红薯什么的,照例往我手里塞。大树伯伯还是那副老样子,死板着脸,一语不发,不过有一次在听懵眼爷爷说故事时,大树伯伯发了一支烟给懵眼爷爷后,难得露出了一次微笑,还摸了摸我的小脑瓜,说,懵眼说的故事精彩吧,还挺机灵的,能学到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