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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那事,那人(第二十八章)
明青萝
我读小学四年级时的那个寒假,巧生叔结婚了。那是农历的腊月二十四,我们明村人千百年习俗里的小年,从这天起就是天天过年了,最大的标志**件就是,从这天起千年古镇卢镇不再是农历一、四、七是赶集日,变成了天天都是赶集日,卢镇的大街小巷天天都挤满了攒动的人头、挪不动的双脚,大家都在用热烈的气氛和鼓囊的钱包迎接新年的到来。
从农历二十二日的晚上开始下雨夹雪,二十三日的中午变成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一直下到二十四日的早上八点半,迎亲队伍顶着仍在飘飘扬扬的大雪走出明家祠堂,在热烈的鞭炮声中前往十五里外的麻鸡坝接亲。这时,巧生家点燃的爆竹声响彻云霄,奇迹般地吓跑了纷纷扬扬的大雪,迎亲队伍在欢唱的唢呐声中高声喝彩老天爷会做人。这是我在明村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直到明村被几百台大型推土机碾压成历史的尘埃,再也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甚至在期间的多数年份,连雪花的影子都未曾找到过一次。
黄昏时候,刺眼却寒意逼人的太阳在西边的山林里隐藏了身影,鞭炮声、唢呐声、人群的欢笑声,由远及近,沿着明村河岸边蜿蜒细长的泥巴路,一阵响过一阵。我和一班小伙伴们照例跑在了主家接亲的最前面,后面跟着的是明村儿女双全、福寿禄皆满堂的左邻右舍。当两边的鞭炮声撞在一起时,我看见巧生叔满头大汗地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面,胸前的新郎红花都被汗水打湿了,载着新娘的自行车轮子沾满了泥污,还有雪花粘在车胎、车把上。自行车的前后左右各站了一个高大青年,他们就像是护卫元帅的大将军,护送着新郎新娘跨越了这十五里的厚厚积雪。毫无疑问,如果不是他们,单凭巧生叔那瘦瘦弱弱的身子骨,几天时间也无法把新娘接回家,说不定路上也不知道要摔多少个跟头。
新娘在大厅里的糖簸子(就是用竹子做的一个圆形筛子,与筛米的筛子相似,用大块的竹子编织,竹子之间没有缝隙,直径一般在两到三米,这是明村晾晒东西的主要工具)里坐好,巧生叔才解放了出来。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塞给我一包八块头,这是我们明村做酒席的必备大菜,就是油炸草鱼,一桌只有八块,所以叫做八块头。这是我最心爱的美食,当然我都是当零食来吃的,又香又脆,那香气和美味溢满了我的整个童年时光。难得巧生叔在娶媳妇的大喜日子里也没忘记我最喜爱的美食,竟然记得把中午新娘子家酒席上的八块头给我打包带回来了。我一边享受着美味,一边打量着红盖头下高大壮实的新娘子,心想,有了这么细心体贴、一心为他人着想的巧生叔,这一家子以后的生活一定能甜美如蜜。在我们的祝福声中,鞭炮声惊落了明村树枝上的皑皑白雪,初春的太阳把辛苦和忙碌重新带回了明村一望无际的广阔田野。农家的喜怒哀乐都离不开这遭人诅咒又遭人怜惜了千万年的土地,巧生叔家的喜怒争吵自然也没能脱离这静默无言的土地,继而伸展至陡峭山峰下的小院里,直至整个明村的沟沟坎坎。
小时候,我们就经常听见懵眼爷爷的歌谣里,有这么一首,阿妈(这是我们明村小孩对后妈的称呼)阿嫂,你莫打你莫骂,不多吃不多用,我很快会长大;长大后我会嫁,你说嫁去哪?我要嫁到麻鸡坝,不挨打不挨骂,花生豆子剥到讶(讶就是夜,天黑的意思)。
歌谣里,传唱的正是千百年来亲妈去世,在后妈或大嫂异样眼光里生活长大的小女儿的悲苦、憧憬。我因为这歌谣,从小就感悟到了丧母的哀痛和孤苦无依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刻在骨子里的忧伤。我也因这歌谣,知晓了一个叫作麻鸡坝的地方。那里离卢镇不远,依偎在卢镇河蜿蜒奔腾的臂弯里,肥沃的土壤,充足宽裕的水源确保了年年旱涝无忧。粮食满仓,花生豆子栽满地,别说自家人,就是陌生人路过,也大大方方地送上一包粮食瓜果,哪里还会区分是亲妈后妈生的儿女旱涝无忧,物产丰饶,善良大度,让麻鸡坝名声在外,成了人人向往的乐土。
巧生叔的媳妇正是从麻鸡坝走出来的,到了我们明村这块靠天吃饭、汗水作河水浇灌的山沟沟里,不亚于梧桐树上的金凤凰掉了羽毛折了翅膀,摔落成了竹篱笆围住的一只瘦土鸡。贫瘠的土地,长出的庄稼也是那样的歪歪斜斜,还得隔三差五去挑水浇灌,一两个月不下雨,连明村河都河底朝天,不知该到哪里去挑水浇灌。这对在肥沃土地上随便播撒几粒种子就可以瓜果飘香、谷粒满仓的巧生叔媳妇来讲,是个不小的挑战。巧生叔瘦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