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日头已经落在山头之上,她便开始给花架上的盆栽们浇水。
目光扫过花坛,她发觉里头那几株植物依旧蔫巴巴的,没有一点儿生机,便关水上前看了一眼,摸到已经枯黄的枝干时不禁一怔。
她犹豫了下,将整株连根拔起。
原来这株植物的根不知何时已经烂在了土里,腐烂的根须上还爬着几只蚂蚁,死气沉沉。
另外几株也是一样,早已枯萎、死去。
苏叶颓唐地放下它们,突如其来的心悸和晕眩致使她无法起身,只得撑坐在花坛旁边试图缓解。
等待症状缓解了一些,她大口喘着气起身,匆忙去了洗手间。
处理完呕吐物,她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眼睛充血的自己,抑制不住地崩溃大哭。
等到一切平复下来的时候已经入夜,苏叶洗了澡换上睡衣,疲惫地躺下,却依旧没有睡意。
过了一会儿,她又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忙起身找出体温计量体温。
测过体温,她又去检查门窗是否关紧。
反反复复折腾了一阵,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倚靠在餐桌前搓了搓脸。
苏叶依旧记不清自己到底病了多久,随时随地,她都会陷入无来源无意识的惊惧之中。
她怀疑自己永远不会好了。
夜两点。
苏叶打开了小院里所有的灯,搬出直梯爬上了青瓦铺就的屋顶。
繁星毫不吝啬地铺满了整片天空,安静地闪耀着,照亮了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苏叶抱腿坐着,目光停留在远处。
……
江栩然屈腿坐在阳台阴影之中。
注意到,苏叶是赤着脚爬上来的,并不温柔的夜风拂开她的长发,将她的眼泪暴露在昏朦的星光之下。
就像一只在深沉寂静中啜泣的夜莺。
无声一哂,江栩然从阴影之中起身。
“喂。”
苏叶回过头的瞬间,一罐啤酒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地落入她手中。
“最后一罐,你比我更需要。”
苏叶看过去,便和一个瘦削的青年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下如同一捧雪山深泉,深邃静谧。
不过一瞬,两人便同时移开了目光。
苏叶看向远处城市的投射出的一线灯光,手里的罐装啤酒被她掌心温度烘出冰凉的水珠,从手心滑出,顺着手腕钻进袖子里,冰得她一激灵。
“你……一直在?”苏叶低声问。
带着几分窘迫。
江栩然再次坐回屋檐阴影下,一只腿支起,漫不经心地,“是啊。”
苏叶自认是个坚韧的人,很少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更不用说——当着邻居的面哭了整整半个小时。
夜风一吹,她只觉得脸上的泪痕滚烫,只得用冰凉的啤酒贴在脸上降温。
两人相对无言,只余风不甘寂寞地吹过,院子里的桂花树“沙沙”响。
江栩然喝完了手边啤酒罐里最后一口酒,稍稍用力将易拉罐压扁,精准地扔进阳台一角的垃圾篓里。
“哗啦”一声。
随即他起身要走,苏叶转头,只能看见他单薄的影子浅浅投在墙面上,不由道:“谢谢你。”
江栩然随意一抬手,说:“不用。”
短暂的交集即将止于此处,苏叶将手中的易拉罐压出一个凹陷,在他转身离开前叫住了他。
苏叶讷讷道:“那个……我的盘子……”
江栩然回头,面容陷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侧利落流畅的下颌线。
只听他短促地笑了声,“明天还你。”
“再见。”
“再见。”
邻居的阳台门“咯吱”一声合上,苏叶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拉开了易拉罐。
冰凉的啤酒下肚,稍稍抚平了她的不安。
夜风依旧。
苏叶把散乱的头发通通别到耳后,注意到,邻居踩在木制楼梯的“嘎吱”声、下楼后拉开屋门的“吱呀”声、短暂调音后再度响起的小提琴声。
两个小院孤零零地挨在一起,与其他人家距离遥远。
清越的弦歌在无边夜色里回荡着。
就像一场盛大的独奏,却只有苏叶一个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