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衣使主办时候的事了。
他感到自己的嘴唇和嗓子一起发干,额头和手心一起冒汗,心里快速算了笔账。战时接受忠义军统领的委任,好像很拉风很有型。但首先这个职位是由两位战场指挥临时增设的,其次自己要誓死保卫的这座城是孤立无缘的,没人晓得还能守几天或者几个时辰。一旦城破,罗刹蛮子头一个要肃清的就是城内的军政首脑。自己既然挂号做了统领,肯定会在第一批清洗名单上。
他可以趁着混乱脚底抹油,但铃铛和儿子怎么办?钱沛努力想从眼眶里挤出两滴激动的泪水,试了几次没能成功,只好用哽咽的语音说道:“钱某何德何能,敢当此重任?绣衣使主办牛大人老当益壮,德高望重,才是统领的最适合人选!”
所有人都被钱沛不计名利、只求奉献的精神感动了。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从人群里挤出来,双手高高捧起一柄扭曲状的铁锹,高喊道:“钱老爷!”
他蹬蹬蹬奔上城楼,来到钱沛身前跪倒在地,说道:“这是你送给俺娘防身用的铁锹。俺娘把它交给了俺,俺用这把铁锹砸碎了两个罗刹蛮子的脑袋!”
他顿了顿,哭音道:“可俺娘刚才却被罗刹蛮子射死了。俺替她把这柄铁锹还给您——求您带领我们多杀罗刹蛮子,为俺娘报仇雪恨!”
空气有些凝固,钱沛有些呆立。人一生里总会有某些时候,由于一时说不清楚的冲动或者感动,作出令自己愕然的决定。也许事后可能懊悔,可能怀疑,但在当时,已想不到其他。
钱沛的双手慢慢接过那把奇形怪状的铁锹,拉起中年汉子道:“你娘就是俺娘。你娘的仇就是俺娘的仇——为俺娘报仇!”
“为俺娘报仇——”“为俺爹报仇——”“为俺儿子报仇——”声浪此起彼伏,军民的血性调配混合着失去亲人的苦痛被彻底激发出来。
多少年后在宝安围城战中幸存的老人提到当时的情景,说得最多的只有两句话:“干你姥爷”和“为俺娘报仇”!
邢毓莘再次把忠义军旗送到钱沛面前,说道:“钱老爷,既然你已答应出任忠义军统领,就请接过军旗!”
钱沛记不起自己何时答应要做出头鸟了,但看到四周群情激愤的军民,耳朵里又听见小杜这个王八蛋不晓得从哪儿用传音入密说道:“有种你就说自己怕死,不敢当统领,然后等着被人蔑视吧。”
他打了个哆嗦,面带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接过大旗。
◇◇◇◇
天快黑的时候,钱沛无精打采扛着那面忠义军旗,在无数城中百姓的夹道欢送中打道回府。在他回过神来后,立刻对当统领接大旗这事后悔了。但世上没有后悔药,钱沛只能硬着头皮荣任不列入朝廷正规军队编制的、无品无级的忠义军统领。
在知府衙门里经过艰苦漫长的讨价还价,包知府、牛德彪和邢毓莘三大宝安城巨头总算答应给忠义军配备一百副皮甲和刀枪。钱沛好说歹说,又讨到了今天一战缴获来的两百多副罗刹重骑兵铠甲和一堆满地丢弃的标枪飞廉。
当然,钱沛不会忘记自己的好兄弟小杜。在他的大力举荐下,小杜应征成为忠义军的副统领,专门负责在前冲锋陷阵。
但更多的待遇就没有了。粮草自筹,军饷自筹,连不足部分的武器装备都归由忠义军统领自行筹措解决。对此,邢总兵诚挚而又温柔地对钱统领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对不起,军队也有困难。”
钱统领可不是看到女人温柔就无条件投降的人,他还想据理力争,可没想到自己的阵营里出了叛徒。
小杜凝望邢毓莘那红肿的双眼,疲累而又坚定的眼神,护花之情油然而生,崽卖爷田不知心疼,慨然承诺由钱府出资解决忠义军饷,并另行购买堆积在军械库里的那些老掉牙装备和三颗救命用的云中雷。
两人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劈里啪啦的鞭炮响。铃铛满面荣光,抱着吓得哇哇大哭的小钱柜出来迎接钱沛回家。
钱沛把忠义军旗随手往门口一插,抱起小钱柜走进府里。顿时,他呆住了。
原本空阔的前院在半天之间俨然变身成为一座另类的军械辎重仓库。
锈迹斑斑的刀枪、重新上弦的弓弩、用竹子削成的自制弓箭、被老鼠咬破的皮甲,包括装水用的皮囊,急救用的金创药,爷爷辈使过的牛角号……钱沛所能想到的军用物资几乎应有尽有。
但更多的是与军械辎重无关的其他东西:可以拿来做担架的门板、能够回炉锻铸成军器的各种铁制品、从自家院子里拆下来的砖瓦木料、还有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