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的铁架上挂着一瓶葡萄糖。
稀粥上有一小片肉松。小时候的爱物。
我张口含下。
“周雪呢?”
“她回去很久了。”她又舀一勺,在嘴边吹一吹,“被周家人叫走,说是有急事。”
趁我吃饭,她说:“我就知道你要生病。每天不吃饭不睡觉,折磨自己给谁看?牧牧要是看见你现在的样子,都不敢认你当妈。”
“很难看?”我摸脸。
“别动。”
她给我喂完饭,一边收拾一边说:“你还没到豆腐渣的年龄,养一养还是一朵花。”
我笑起来。
我怎会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一朵花。于某些人还不定是砒霜。
人活着总要时时有自知之明。
“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等吊针打完,天就亮了。”她又坐下来,“医生说你血压低血糖低,心率还有点偏高。”
“没事。”
“你当然没事。”她瞪眼睛,“可怜我一个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要到医院来照顾你这个三十岁的女儿。”
吊针起码还要打四个小时。话题渐渐说到父亲身上去。
母亲自然不敢告诉他我生病的事。父亲外强中干,又常年喝酒,不定还要急出病来。她无法顾全两头。
“你自己找个时间给他报平安。牧牧的事情,他也在担心。”
我点头答应。
次日周雪脱不开身,派人开车送我们回家。顺便送上若干补品。
母亲本来坚决拒收,被我拦下。
恰好周雪电话过来,说,“收下吧。不是替周宴赔罪。”
她很清楚我在想什么。
我走上阳台。luna正在埋头吃狗粮,专心致志。
我说:“你忙吧。我会收下。”
她安心挂断。我抚摸luna长毛,等它吃完,端走食盆。
母亲接过去:“我来洗。你去睡觉。”
“我已经睡了一个晚上。”
“再去睡。”她说,“手机我替你看着。”连手机也没收。
我只好走回卧室。
关上房门,厨房传来的水声顿时隔绝。
我点一支烟,拉开窗帘。眼前一片明媚阳光。
清风拂面。
日月清风不管人间事,该如何,便如何。
人几时可以如此洒脱?梦入红尘,一闭一睁,一辈子也便这么恍惚过去。
没有几个人可以自行醒来。
——那么我呢?
梦里像是又回了医院。我躺在病床上。
外面有雨声。
我浑身酸痛,仿佛刚刚上过拳击场,被人三两拳挥下阵来,摔得四肢离散。
周宴握着我的手,脸在逆光里看不清。
他说:“是女儿。”
啊,我的女儿。
我们曾有约定,不管生下来的是男是女,都叫周牧。
“牧牧呢?”
“在医生那里,暂时不能送来。”
我安心合上眼睛。
“还冷不冷?”
他将我的手放回被子里,掖好被角。
“还好。”我说。
我的女儿。她终于可以被直接碰触,不再是需要隔着肚皮探知动静的婴儿。将来会爬会走会说话,渐渐学会读书打扮,也有男友,可以带回来与我们一同吃饭。
“只觉得自己在做梦。和怀孕时那种做母亲的感觉很不一样。”
他说:“我也是。”
我听见他的脚步渐渐走远。
“周宴?”
“我出去一下。”
房门开合,转瞬无声。
他再也没有回来。
醒来时天色已黑。母亲正好开门进来:“起来了?吃晚饭吧。”
我坐起来:“有没有电话?”
“要是有,我能不告诉你?”她走来摸我的额头,“哎,好多了,还出了点汗。”
我起身穿衣。
“妈,我梦见牧牧了。”
她一愣:“梦见什么了?”
“梦见她刚出生那阵子。”我说,“我就躺在医院里,听外面下雨声音。”
她默默走出房门。
待我走到桌前,她踌躇一阵,说:“阿晓,妈和你说个事情。”
我拉开椅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