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与表弟慢走。”姬羲元倚栏出神,瞧着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的王璆讨好母亲,欢声笑语地走远。
两人何尝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精明装糊涂地过日子罢了。
一阵西风过,吹落园中的几株菊花,金黄的碎瓣洋洋洒洒飘零草丛中。
冬花举起披风盖在姬羲元肩上,劝说:“殿下可不要仗着年轻就不注意保暖,要惜身呐。”
西风跨过万水千山依然冻落金菊,西关的风会更彻骨吧。
杨子青应该伴随闵明月到边关了,他惯会装可怜,说不定还能骗得明月的披风。
“西风酒旗市,细雨菊花天。”姬羲元微垂眼帘,盖住眼底的情绪,“派人去问候一声表兄,明日邀他赏花。”
冬花一边系紧披风的细带,一边回答:“殿下忘记了,明日太医令要来。时间上怕是要冲撞。”
“无妨,本就是要太医令给表兄也看看。你在请帖中写明,免得唐突。”
太医令什么都好,就是做事太费时,一年多过去才将合适的药物配出来,再晚一些姬羲元这边可就不好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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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见面时太医令花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太医令颤颤巍巍地进门,吓得侍女连忙搀住她老人家:“大医注意脚下。”
太医令摆手示意不用,左手拄拐杖右手拎药箱,看起来抖得厉害,每一步都踩得稳当。
姬羲元忍俊不禁:“韶光飞快啊,眼见着我和大医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老了、老了。托殿下的福,每月催命似的催药,催得人老。”太医令放下药箱,做下便开始喘气,“过了这一年,老婆子也要告老还乡了。”
人越老越精,她这是想避开接下来的祸事啊。姬羲元从柳娘处得知太医署给闵清洙开了补药之后,就料到有这一天。
姬羲元不拆穿她,揭开袖子伸出手腕:“那大医可要给我留下足够的分量来,再介绍个相熟的好大夫。否则,我可舍不得大医的。”
将姬羲元带来世界的阿娘,接生的是太医令。十几年里有个头疼脑热的,全都是她照顾。姬羲元说舍不得,这是真话。比起太医令,其他的太医于姬羲元而言,即使是女医,也少一分信赖。
“我这辈子就是欠了你们母女的,行啦,我还能不知道你和小巫关系好吗?”太医令搭手把脉,片刻后放下,“殿下这身子骨再活个八十年不成问题。”
小巫指的是太医署的巫太医,从前最常跟在太医令身后的药童,与姬羲元相熟。时过境迁,也已经独当一面了。
姬羲元抿嘴笑:“那大医多留我三年,叫我的寿数凑个整呀。”
太医令不和她贫嘴,从药箱里拿出药包和药方放在桌上,“你若是真狠下心来,将这药给你的男人们吃了,莫说一百,就是一百二也不是不可能。”
“哎呀呀,一个都还没到手呢,哪里来的们。”姬羲元说着拈起药方细读。
一个字没看懂,甚至不太像字。
姬羲元笑道:“大医这草书写的是越发精妙了。”
“这写的是女书。写的太明白,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太医令给她一个眼刀,“小巫知道药方,以后她会给殿下送药,这一份留给殿下以备不时之需。”
“竟是女书,大医真是学识广博。”姬羲元再看药方,字形如刀剑,修长锋锐。
关于女书,姬羲元仅仅听过,还是第一次见。
传说数百年前,永州乡间农妇诞下一女,重九斤,人称九斤娘子。她天资过人、过目不忘,无论什么技能,学过一次就能掌握。她想学习文字,却被长辈以男子才能读书的理由驳斥,于是她自己创造出表土话的女字。
姬羲元摸着笔笔如刀的文字,九斤娘子的身影似乎也浮现在脑海中。是她,也可能是她们,她们必然是颖悟绝伦、胆识超群、骄傲至极的女人。只有女人才能写出石破天惊的女书,每一笔都蕴含荒芜中绽放的傲骨。
天不佑她,如果能与这样的人见上一面,该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
也许,她也该学一些女书。
太医令凭自身对姬羲元的了解,一眼看透姬羲元的渴望。她从容地从药箱里拿出一卷女书,“我就知道殿下对这个感兴趣,留着吧。就当是我给殿下的临别赠礼了。”
“这确实是最好的礼物了。”姬羲元珍惜地拿起女书,将太医令和未至的谢川抛之脑后,直直进入偏厅学习。
谢川如约入府时,招待他的就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