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十分清楚老爷的性子,为避免被他盯上,他们都表现得十分积极,以至不少人竟因争抢盆或桶矫情起来。
黄百万见状,几乎气炸了圆鼓鼓的肚子,他上前连声呵斥,家丁们才站成一排,有序地传递水桶。
尤氏不紧不慢地出了房间,她心里并不慌乱,一则大火还离得远,二则她知道黄家的家底,就算一夜间烧成了平地,再建也并非难事。
她甚至希望火势再大些,连后面的楼也一并烧了,好刺激刺激爱钱如命的老家伙。假如他一气之下,就此半身不遂,亦或是直接升了天,那倒省了她不少事。
尤氏出门后不久,一个年轻家丁从门后探出头,鬼鬼祟祟地张望片刻,快速地奔出门来,混入了人群之中。
黄百万太过专注于救火,没有发现妻子的奸情。几个丫鬟看在了眼中,她们早已听过传闻。如今亲眼所见,才知传闻竟是真的。
她们连忙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她们了解老爷,更了解夫人,她们见识过她的手段。
如果说老爷让她们害怕,那么夫人则让她们恐惧,那种只要被她盯上,便会忍不住浑身发抖的恐惧。
直到尤氏上前说话,黄百万似乎才突然想起,他应该关心一下家人。他举目四顾,发现了不远处站着的小妾,却没有看到儿子,也没有瞧见黄家兄弟。
他声色俱厉地质问尤氏,尤氏隐瞒不过,只得交代了实情,然后低眉顺眼地听着他训斥。她很清楚,以她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挑战老家伙的权威。
与尤氏一样,黄百万并不担心儿子的安危,他夜不归宿,早已不是第一次,况且有黄家兄弟从旁照料,保管出不了什么事。
让他恼怒的是,尤氏为了庇护儿子,竟敢偷偷瞒着他这个一家之主。她可是越来越放肆了,他必须趁此机会,好好给她立立规矩。
听得老爷发了脾气,众人人都远远地避了开去,主动地加入了灭火队伍。谁也不敢瞧这热闹,他们都有经验,这“天雷”是会拐弯的,一个不留神,兴许就会劈到自己头上。
秦氏——黄百万小妾——很为难,眼见老爷唾沫横飞,责难当家主母,按说她理应劈开。可她毕竟也是个主人,不能像丫鬟家丁一般佯装灭火。
若在平日,回屋避祸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眼下火势凶凶,不知何时会蔓延过来,此时回屋,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思来想去,她觉得远远地走开,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要在这朦胧的月色下远离人群,毕竟有些心虚。
她正左右为难,忽见一个家丁端了水盆,踉踉跄跄地奔尤黄两人而来。
她心地善良,瞧那人似乎是喝了酒,正要出声示警,免得他要挨一顿打,那人却突然加速,连人带盆撞在了黄百万背上。
感觉到背上一片冰凉,黄老爷顿时满腔怒火,他猛地转过身,想要狠狠训斥这不开眼的下人,问问他是不是瞎了眼睛!
他没能说出话来,他愣住了。那人手上握着一柄匕首,隐约之间,他看到某种液体缓缓划过锋刃,一滴滴落在地上。
他本能地觉得,那液体似乎与他有关,然后感觉到了心口的剧痛。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同样湿漉漉地。他猛然明白,自己被暗算了,贼人给了他个透心凉。那匕首异常锋利,以致刺穿胸膛透出前胸。
他脸上现出愤怒和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很愤怒,他可是黄百万,在县里也是横着走的角色,竟然有人敢刺杀他。
他更不愿相信,一个瘦弱的孩子和一把小小的匕首,竟然要了他的命。
他隐约记得,他也是刀山火海里闯过来的,而那些凶险,最终也没伤到他一根汗毛。
“你……你……”
他瞪着林七,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还没等说出来,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圆睁着眼,望见了高大的房屋,想到了数不尽的金银财宝,那些都曾属于他,可他却要死了。
他心中不甘,像他这么富贵的人,怎么会只有一条命呢?
他挣扎着想爬起,可手脚已不听他使唤,它们只是不断地,用力地抽搐。
隐约之间,他看见火苗蹿上了偏房。他忽然明白,黄家终是保不住了,正如他自己一样。
林七有数十年的经历,当然能读懂他的不甘,可他并不怜悯,也不关心,因为这是他应得的。
面对仇人,他的心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冷硬得让人发寒。他握着匕首逼向了尤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