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字管呜呜咽咽,好似万千百姓哭诉国朝覆灭、流离失所的悲痛。
一场银字儿唱罢,待三教九流退场后,浮云卿才舍得长吁口气。
荣缓缓意犹未尽,叹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崇灵帝能把玩乐的三分精力放到政务上去,兴许都城百姓便不用经历战争。”
施素妆也叹:“积弊久矣,破败山河难在一人手里得以重生。以古照今,方知治国之道。”
两位都是爱史精史之人,就前朝覆灭的事说谈一番,叫浮云卿听得糊里糊涂。
“其实听史也是想提提你的劲儿。”施素妆斟盏酒,抿唇轻笑。
浮云卿不解。
“瞧禁中这找夫子的阵仗,约莫此番是要好好栽培你。待人来齐,往后你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施素妆搵帕,接着说:“从前我读书读得厌烦时,阿娘总要把我拽来,说一番前朝的糟心事。先人不是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么,每每一听那屈辱史,我的劲儿就上来了,哭着说要好好读书,将来造福百姓。”
言及不由得一番唏嘘。
“刚读书的时候哪里知道女子不能入仕。可书是给自己读的,圣贤道理也是给自己造一条光明大道。虽说不能入仕,但清醒总比糊涂好。你多听听史,便会愈发恨前朝,爱如今的国朝。只要有爱,这书自然也好读。”
“多谢素妆阿姊一番好心。”浮云卿恍恍惚惚,似懂非懂。
被施素妆这么一点,心劲果然提了上来,愈发期冀将来的读书日子。
后来说着说着又说到吃食上去。
先是浮云卿提了嘴往禁中背书顺带捞几捧干果,她把禁中的美食讲得太过诱人,馋得荣缓缓连连哎唷。
“叵奈矾楼没卖碳烤草鱼块的,你俩等着,我叫闲汉2来送。”浮云卿拍拍手,便听外面侯着的闲汉高喊一声“得嘞”,腾腾跑下楼做事。
遐暨傍晚,天稍稍黑。最后一抹赤霞落入西山,零碎的点点星辰搽在满弯苍穹。
汴河水推起船,船身一摇一荡,行至中道,听见大相国寺语笑喧阗。
耍火的、杂技相扑的、赌博的、卖花鸟鱼兽金灯银灯的,幸有帷帽挡去部分流光溢彩,否则这双眸子早被浮世光景唬走了魂。
“我先去大殿前买个砚台,您二位先逛着!”
人多声杂,施素妆几乎是大声喊出来了这句话
等她走远,浮云卿才意味深长地开口:“早先我光顾着背书,竟忘了问问素妆阿姊的情郎是谁?”
话落,与荣缓缓相视一笑。
荣缓缓亲热地揿着浮云卿的胳膊,趴在她耳边喃喃道:“听说是位不得志的文人,诗词书画提笔就来。素妆阿姊并未在我面前提过跟那小官人之间的事。这些流言蜚语还是外面传过来的。”
女孩家聊五大三粗的男人,无非是才华、爵位与相貌。
爵位尚不知,浮云卿便随意问了句相貌。
却见荣缓缓一霎变了脸色,拍着胸脯喘气,“容我缓缓,容我缓缓。”
似是有甚滔天大事要说。
第7章 七:交锋
国朝娘子家及笄前,爹娘常给起叠字小名,待及笄后再起个上得台面的正经名。
当年荣母分娩时,用光了力气,扣着被衾无力地喊:“容我缓缓,容我缓缓。”
“缓缓”二字,便由此得来。
缓缓说要容她缓缓,颇有轻谐之意。
浮云卿知她每每紧张便会说这句,一时也不急,拉着人进大三门。
花架上的金刚鹦鹉小眼珠提溜一转,见客人来这处走走逛逛,叽叽喳喳地开口:“客人,买罢!买罢!”
倘若客人摇头走远,这鹦鹉便大为不满,泄下一泡污秽,在主家气愤的怒骂声中咯咯嘲笑。
浮云卿恰与鹦鹉打了个照面,忙双手合十:“贵家饶过!贵家饶过!”
说罢赶忙猫着腰,拉紧荣缓缓走远,“现下缓过来了么?”
荣缓缓颔首,走到人少的地方,小声开口:“我只与那小官人有一面之缘。那人肚子鼓鼓,脸蛋圆圆,脸上没一处出彩的地方。眼睛狭长窄小,鼻塌唇厚,阔面大耳,实在不出众。何况他又与素妆阿姊一般高,便让我觉着他高攀……”
背后议论人家小两口的事总是不该的。荣缓缓说罢,脸颊微红,羞赧抿唇。
丑不丑,美不美的,全凭比较。
浮云卿长在禁中,禁中是个什么地儿?那是没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