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想见到他。
她的气话,他倒真听进了心里。
一时哭笑不得,卧在?宽敞的拔步床里。床榻空落落的,她的心也空落落的。
吹了灯,辗转反侧,睡不着。
他枕过的枕头,他盖过的被衾,都?没拿走,静静地偎着她,仿佛他还在?自己身边。
这算是吵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架。
浮云卿捱不住念他的心思,再三翻身,终于做了个决定。
她把自己的枕头,换成他的枕头。把他盖过的被衾捞来,盖在?自己身上。被他的气息紧紧包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静下心来思考。
就像小鸟筑巢那样,衔来喜爱的物件,垒成四面不透风的墙,垒成结实的窝。
她草率成婚,是要?过出个样子给亲朋好友看。都?说?夫妻避不开吵架冷战,都?说?没有一桩百喜无忧的婚姻。她偏偏不信。
她想,敬亭颐待她那么好,俩人怎么会吵架。
她想不出敬亭颐跟大哥似的,歇斯底里吼她的模样,想不出他背着自己宠妾的霪.荡模样。
事实上,他的确不曾吼过她,更是在?新婚夜当晚,明确地说?,他的身心,只会给她。
反倒是她今晚先吼了他,是她先动了想找其他男郎过日?子的心思。
可她不舍得放弃他,毕竟她只找到他一个合心意的人。
良久,叹了一声长气。
*
信天游。
敬亭颐躺在?屋顶上,枕着手,怔忡地望着天边明月。
不多会儿?,卓旸轻手轻脚地跳了上来,提着两小坛酒,扔到敬亭颐身边。
卓旸利落地拔起酒塞,往嘴里“咕咚咕咚”灌着酒。
“欸,兔演巷的死士被韩从朗挖了出来,这事你?知道吗?”
敬亭颐白他一眼,“明知故问。”
卓旸知他心里憋着一股气,破天荒地没计较他的无礼,只是打趣着:“被公主呵斥一通,心里不好受罢。不是大事,往后呢,这样单方面或双方面的争执,随着她对你?了解逐渐加深,发生的次数会越来越多。”
敬亭颐闷着辣嗓子的酒,自嘲地笑着,“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
卓旸啧啧两声,“我这叫实话实说?。发展成这样,能怪谁,不都?是你?一手酿成的么?”
他拍着敬亭颐的肩,“你?要?利用公主复国,伤她的心,这不是必然发生的事嚜。再说?,眼下才走到哪,这不过是咱们迈上大道的第一步,往后你?会把她伤得愈来愈深。深到极点,咱们造反成功。那时你?再去哄,也不见得来不及。”
浮云卿与卓旸带给敬亭颐的感?受,是两个极端。
与浮云卿相处,他常常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与她偎在?一起,他能忘却许多烦恼。而?与卓旸相处,他常常觉得自己是世上最?苦大仇深的人。只要?遇见他,过往那些晦暗的记忆,便?会笼上心头。
他被割成两道精魄,一道心向光明,一道心向阴暗。
浮云卿夸赞的话迷了他仇恨的眼,卓旸回怼的话又将欢乐假象一一撕碎。
敬亭颐滚了滚喉结,晦涩苦闷地说?:“你?还看不懂局势么?”
他低声说?道:“这场局里,公主身处中心,是至关重要?的棋子。官家用她来制衡我,用我来制衡韩从朗。施素妆,荣缓缓,归少川,还有前朝的许太医,都?是围堵中心棋的余棋。官家激着我,也激着韩从朗,两方刺激,为将来一场关键局铺路。他要?用那场关键局试我,试我会不会为着小情小爱,放弃造反,放弃复国。”
卓旸将酒塞摁进坛口,把少了一半酒的酒坛放在?一边,“你?会吗?”
“当然不会。”
“你?知道韩从朗让公主给我捎了句什么话吗?”敬亭颐挂着苦涩的笑,说?道,“玩弄权术者,必将为权术所玩弄。”
听及此话,卓旸不在?意地嗤笑一声,“这厮还有脸说?这话?他没有玩弄权术么,他在?嘲讽什么狗东西。”
敬亭颐回:“他在?嘲讽,这场赌局里的所有人。他真正要?嘲讽的,是自傲的官家。”
卓旸附和说?是,“只可惜公主要?白白牺牲在?这场赌局里。最?受宠的公主?哼,不过是一个无辜的朝政牺牲品罢了,是为官家的野心铺路的牺牲品。”
“我不会让她牺牲。”敬亭颐把玩着一个红珠串,“人心不足蛇吞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