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记得那?场噩梦。
敬亭颐的母亲惠嫔幸运地躲过那?场浩劫。她记着这场噩梦,浑浑噩噩地过了二十余年?。
有一?日,向别的男人借了种,生下?了敬亭颐。惠嫔月子都未出,便含恨而死。
咽气?前,拽着那?个男人,说?了句遗言。
“我儿要复国。”
那?个男人,正是远在虢州的刘伯。
前朝的皇家男人都被?太.祖杀得精光,哪还?有遗留下?来的皇子殿下?。
但?刘伯告诉敬亭颐:“我说?你是唯一?的皇子,那?你就是。不忘耻辱,拼上全庄人的性命,我们也要复国。”
敬亭颐称他刘伯,心里却无比清楚,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
而浮云卿是□□的皇重孙。她与敬亭颐,称得上是隔着血海深仇的仇敌。
敬亭颐爱上了仇敌。
卓旸打断他回忆过往的思绪,“这样另类的身份,是我们生来就要承受的。敬亭颐,你真的只想做驸马吗?”
从前敬亭颐都会坚定地说?不。可现在,他莫名沉默着。
他当然知道自己背负的使命。
他的母亲惠嫔,是一?个坚贞的女人。她深爱着元灵帝,却与旁人生下?了种。他的父亲,刘岑,他称作刘伯,是前朝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然而如今英雄迟暮,存着那?口气?,就是要亲眼见证复国。
敬亭颐已经?失去了太多,而浮云卿,是他二十四年?来,唯一?得到的珍宝。
有时想,上辈老人的恩怨,与他们年?青一?辈的有何干系?伤害他父母的,是太.祖,而不是当朝官家。
纵使变法有失偏颇,可多数百姓依旧过得幸福安逸。他为甚要起兵造反,他能确信,另一?个新朝的建立,能让百姓比今下?过得更好吗?
着手复仇,可□□已死,复仇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将无辜的人拉进来陪葬罢了。
最无辜的,是浮云卿。
有时想,就算投降不反,官家仍旧不会善待他们这批人。官家会像太.祖那?样,杀光所有人。
既然不反要死,那?为甚不反呢?反了,以虢州庄的力量,夺下?定朝大半疆域不是问?题。
剩下?的疆域,他可以联络辽金一?起攻之?,再扫清碍眼的辽金。
他相信,他有能力做到。
可他当真要这么做吗?他了解浮云卿的脾性。他若做皇帝,浮云卿宁愿抹脖子,也不愿做他唯一?的皇后?。
要眼睁睁看着浮云卿像他母亲一?样,含恨而死吗?
渐渐的,敬亭颐心里得出了答案。
他抬眸与卓旸对视,“按原计划行事。”
敬亭颐没明确说?反或不反,也对做不做驸马这件事,避而不谈。
按原计划行事,意味着继续欺瞒浮云卿,继续攻打外域,为己所用,继续设法将陇西拢在手里,继续与韩从朗斗。
一?山不容二虎,何况在敬亭颐眼里,韩从朗仅仅是个不成气?候的跳梁小丑。
定朝,只有他一?股谋逆势力就够了。他必须先将韩从朗这股歪邪势力击败,再想接下?来要做的事。
官家设局,将浮云卿置于局中央。除掉韩从朗,敬亭颐知道,这盘局,离收局就不远了。
最后?一?局,是他与官家斗。
官家作为一?个父亲,竟能下?狠手将他最疼爱的女儿浮云卿押做赌注。
一?个父亲竟能绝情?到这般地步,他全然不顾浮云卿是死是活,只想压制敬亭颐。
官家在赌,敬亭颐会不会为了浮云卿,放弃造反谋逆。
赌胜了,江山仍在。赌输了,改朝换姓,又是一?番厮杀。
会赌得全胜吗?
敬亭颐扪心自问?。
怕是不会。相反,他会让官家输得很惨。
第79章 七十九:秋猎(三)
天渐渐搽上一层黑紫, 待秋猎首日的赛事全部结束,已是?戌末。
乌泱泱一群人倏聚倏散, 贵女命妇托着裙摆, 登轿回府。相公员外临走前,都?往幞头上簪了朵漂亮的秋菊,唱喏作别。
大家说走就走, 宽敞的昌衢阗着马匹与车轿,霎时显得无比狭窄,仿佛能把胖子挤瘦,把瘦子挤得连口气?都?不剩。
缓缓素妆在各家府邸前歇了轿, 这头浮云卿才刚刚把半个屁股挪到车座上。
外面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