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长辈就出来拉锯了。‘哎呀,不用给不用给,她都?多大囖,今年就不收利市了!’‘嗳,再大的人,也是?小孩,收下收下。’拉扯一番,这个时候就得见?好就收。掀开?口袋,默默把利市揣进怀里。欸,别误会,可不是?我想收,这是?你硬要?给的。”
“噢,长辈的长辈,也是?逢年过?节必提的话头。嫔妃得宠,都?想顾念娘家,不迭往娘家送金银珠宝。爹爹看不过?去,劝她们收敛些。嫔妃们自然不愿,一起回:‘噢,怎么的,官家的家是?家,她们的娘家,就不是?家吗?’听禁中年长的傅母说,二十多年前,我们这辈还没出生时,嫔妃们就顾念娘家,尤其是?淑妃娘子。”
浮云卿兴高采烈地比划着,“淑妃娘子对爹爹说:‘我娘今年五十,年龄已高。说句不好听的,她还能活几年?难道我尽孝心都?是?错吗?’结果,你俩猜怎么着……”
敬亭颐听得认真,顺势问接下来的走向。
卓旸被她这道钩子勾得心痒,让她不要?故弄玄虚,赶紧说罢。
浮云卿笑得不能自已,“结果这套话术说了三十年。‘我娘今年六十,还能活几年?’‘我娘今年七十,还能活几年?’‘我娘今年八十,还能活几年?’你俩是?没见?爹爹的脸色有多好笑。偏偏他没辙!老?夫人是?他岳母,他只能认栽!”
明明是?给别人讲笑话,结果反倒把自己笑得捂着肚打滚。
其实浮云卿说的这些事,家家都?发生过?,并不新鲜。可这些不新鲜的事,于敬亭颐与卓旸而?言,却无比遥远,甚至虚无缥缈。
他们从不知,过?年竟是?这么丰富多彩的一件事。
浮云卿说,欢欢乐乐过?大年。届时京城里炮仗声?不断,兄姊们拖家带口地齐聚禁中。围炉烤火,闲聊噇酒,在更夫敲响的梆子声?中,一起守岁。
次日拜年磕头,来往道一句新禧。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会换上新衣裳,挨家挨户串门?拜访,讨要?核桃干果。初二走亲戚,年青辈免不了要?登台唱曲背诗,被各家大人烜耀一番。
这些于浮云卿而?言,都?是?过?够过?腻的事,然而?却被敬亭颐与卓旸向往。
虢州庄的新年,是?死一般的岑寂。惠嫔,前朝最后一位名?正言顺的贵人,死在数九寒冬。
大年初一,是?敬亭颐的生辰,也是?惠嫔的忌日。
在敬亭颐看来,是?他的出生,克死了他命运多舛的母亲。他没享受过?母爱,没享受过?拜年的滋味。
起初庄里很?穷,衣衫褴褛是?常事。敬亭颐穿得破破烂烂,手脚冻裂,发抖打颤,但仍埋头苦学,埋头苦练。
卓旸常戏谑地笑他,打小就是?内敛性子,闷得像死人一样。别的孩子点炮竹炸牛粪时,敬亭颐在冒着风雪练剑。很?长一段时间,卓旸都?没见?敬亭颐笑过?。
敬亭颐不笑不哭,恍似一具行尸走肉,比死士还像死士。
敬亭颐说得对。恼人的秋风,总是?裹挟着数不清的砂砾,净往眼里窜。
砂砾磨着眼睛,眼里酸,鼻腔酸,差点淌出热泪。
卓旸想,幸福的日子过?多了,人就会变得矫情又脆弱。
他起身?说去解手,浮云卿啧啧两声?,嫌弃地摆摆手,让他快去快回。
卓旸当然不是?去解手。他寻来帕子擦泪擤鼻,可心里那股酸劲,怎么都?消散不了。
再踅回檐下,遥遥睃见?浮云卿躺在敬亭颐怀里,捧着一册话本子出声?读。
卓旸并不急着往前走,躲在廊柱后面,侧耳倾听这俩人的黏糊话。
浮云卿读到最后一页,“这对璧人,在亲朋好友的欢呼声?中,慢慢走向婚房。满堂欢乐,唯独侍奉新郎多年的小厮,痛哭流涕。众人不解,问他为甚哭得这么伤心。小厮擤着鼻涕,泪眼朦胧地看向婚房。”
“小厮感慨地说:‘家主已经?十年没笑过?了。’众人哄笑。全文终。”
浮云卿撅起嘴巴吐槽:“这些话本子里,总有小厮或婆子说:‘家主已经?十年没笑过?了。‘小娘子是?家主带回家的第一个女人。’真是?俗套。”
敬亭颐笑弯了眼,环紧浮云卿,拿起一册新的话本子,翻开?第一页,读给她听。
“话说荆州有位卖油郎,姓张,单字成。某日赶集卖油,遇一小娘子……”
卓旸边听,边编着狗尾巴草。
抬起眸,见?敬亭颐笑得真诚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