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泠忽然间明白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林木木出具了死亡报告，而赵鑫等人也连夜调查出了死者的身份，以及死者的关系网。他们之后把消息传到了千里之外的老母亲耳中。他们写出了案件报告，经孙局同意后准备以跳楼自杀结案。他们与包工头达成了协议，要求立即赔偿死者家属。

赵鑫认为，这是他力所能及做到的最好的结局了。逝者已矣，他能做的也就是尽快落实赔偿款，原封不动地送到死者家属手中。

老母亲在得到消息后立即出发，一路颠簸到了桐城。她先是到桐城公安局找到了给她打电话的赵鑫，然后被告知了市局的处理决定。

她坚决不要赔款，宣称自己的儿子一定不会是自杀。但他们却以为老人只是悲伤过度，经过轮番安慰后将其送出了市局，并答应为她处理好所有的后事。

赵鑫和程刚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即使心里很难受，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帮助老母亲。但石磊不同，石磊刚刚大学毕业，在很多方面还属于小孩子思维。他眼窝子浅，看不得这些人间惨剧，于是十分同情老母亲。

他想劝赵鑫等人再做些调查，却没有得到回应。所以他无奈之下把顾泠的地址告诉了老母亲，让她来找顾泠，并告诉她现在只有顾泠才能帮她。他相信顾泠，更希望顾泠能帮她。

可是，顾泠现在早已不是顾顾问，曲锦书现在也被停职查办，她又能帮些什么呢？她也想帮她，可是她有心无力。更何况，她也不想让赵鑫等人为难。

“大娘，你这是干什么？你先起来，我受不起。”顾泠费力把老人扶着坐到了沙发上，无比真诚地说道，“大娘，你听我说，不是我不帮你，我是真的无能为力。没错，我原来是刑侦队的外聘顾问，可是由于我在工作中犯了错误，领导已经把我给开除了。我现在跟你一样，只是手无寸铁的普通市民呀。”

老人声泪俱下：“姑娘，你要怎样才肯帮我？只要你肯帮我，我什么都可以做。你是要钱吗？我可以把一百万赔偿款都给你，只求你能还我们一个公道。”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我真的没这个能力。”顾泠摇头苦笑，发自肺腑。

“顾姑娘，我老婆子也不瞒你，我得了癌症，现在也活不了几天了。强子前天还给我打电话高兴地说筹到给我做化疗的钱了，他既然已经筹到钱了，怎么会自杀呢？”

顾泠眉头紧蹙，怪不得老人的脸色这么苍白，原来早已疾病缠身。儿子出来打工也是为了给老母亲筹钱看病，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跳楼自杀呢？这明显说不通。再者说，今年的工期很快就会完成，民工的工资也会尽数下发，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又怎么会跳楼呢？

难道说这起案件真是他杀？可是死者只是一个小小的农民工，谁会对他下此狠手呢？

老人继续哭着说：“强子的脑子有点笨，但一直很忠厚老实，长这么大从来没惹过事。我们这是招谁惹谁了，竟然要害了我家强子的性命哟。本来我想用做手术的那笔钱给强子讨个媳妇，我就心满意足了，即使死了也能对得起他死去的爹了。没曾想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苍天呀，你怎么这么狠心，不给我们留一点活路呀。”

顾泠试探着问：“大娘，如果强子没有筹到钱，你说他会不会自杀？”

“绝对不会。”老人回答地斩钉截铁，“强子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他在家时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若不是我以死相逼叫他出来打工，他是决不会跟着他们出来的。若是我死了也就罢了，但我还活着，他怎么会寻死？”

“那他从小到大做过最极端的事是什么？比如说他筹不到钱，最坏的结果会是怎样？”

老人缓缓回答：“强子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他受了委屈就只会哭。当他听说我得了癌症时整整哭了一天，后来赚不到钱也是偷偷哭。所以他即使筹不到钱，也只会在暗地里偷偷抹眼泪。他常说，不管怎么样，都要给我养老送终的。”

顾泠长叹一声，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她还不是一个官。她特别想帮老人，也想查清楚这个案件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真相。可是她无能为力，她除了能在小说中倾诉一下自己的痛心之外，别无他法。

她想给曲锦书打电话，却又忽然间想到了昨天晚上赵鑫的话。

讲真，生命有时候真的一文不值。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什么都在增值，唯独人命，在不断地贬值。或许，在若干年后，人的价值远远比不上一个机器人。

“大娘，不好意思，我真的无能为力！”顾泠眼眶泛红，却也只能用微笑按捺着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