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清辉低头跟在青袅身后，惴惴不安。

他将前世那些已经和他现在这个身体没有什么关系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她，可青袅只是沉默叹了口气，摸了摸他头没说什么，只让他跟在她身后。

羿清辉不知道他的师尊到底是怎么想的。恨他？怨他？甚至仇视他前世的所作所为？

虽然根本的原因是前世伽幽的从中作梗，但根本原因还是他亲手将她，自己的师尊，推入那可以说是九死一生的长乐宗禁地魇魔峡中，害她迫不得已用了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在这里困了三百年之久。

她……不会原谅自己的吧？

面前的人突然停下，羿清辉走神还没反应过来便撞了上去，有些困惑的抬头唤了句“师尊”，下一秒瞬间失声。

丛丛的紫晶兰生长包裹着一面面镜子，散发着紫蓝的幽光，极美，似要把人吸入其中——可细看之下，紫晶兰中亦是包裹着一名女子，柳眉杏眼，肤如佳玉，紧闭着双眼，似在沉睡。

但羿清辉震惊的是这女子与青袅有七分相似。

“师父，这……”

“有人来过，还不止一个。”青袅咬破指尖后用血液在紫晶兰包裹的镜子其中一面写上“娉”字，瞬间紫光大震。

镜中困着的女子在镜中忽的睁眼，迷蒙着双眼将手从镜中伸出，身体也整个从中钻了出来，只听见女子柔声唤着：“娉仪……”

“娘……”青袅也是听离去的父亲说的，她的娘亲为了抵挡魔物为他拖延时间，将她的本命法宝与她自己一同封印在此，早就精魂与这往生镜融为一体，可青袅依旧有些不甘心。

“娉仪……”女子似是只会这句，缓慢的飘到青袅面前，分明没有形体，可却能抬手紧紧抱住青袅，她微阖眼，在青袅耳畔唤着，“娉仪、娉仪……”

青袅，字袅罢了。

从她父母抛下她，进了长乐宗禁地魇魔峡，通过千鸣令入了此地再未遣返后，就再也没人叫她的本名，青娉仪。

叫她的，只有意峰青尊，袅然仙君罢了。

没有这个……略微冰冷的怀抱能突破她的心防了。

羿清辉张了张口，可却不知道说什么话安慰。最后还是背过身子不看，一双紫瞳有些黯然。

果然。

他早知道师尊怕极了孤单，她从未在闭关修炼之外真正一个人独处过。

更多的时间，要么她和自己的父亲白华或者当今长忆宗宇量峰的诸葛兰道君把酒言欢，要么便是与千万里之外醉仙城里那位畅然恣意。

而有的时候，只身旁跟着一纸半人高的符人，立与意峰峰顶之上眼望向长乐宗禁地的方向，怔愣着，而前世的“她”与师兄只是偷偷望着不语。

这才是……他怕她不肯原谅的原因。

早在从那司命洺君那处得到所谓一切的真相时，他，羿清辉，亦是前世的白司雪，早就失去了恳求他人原谅的资格。

而他现在最亏欠的，除了师尊，便是不知今夕何夕，现在那个不知道是否真正与他经历过前世过往、早就在那生死之时恩断义绝的大师兄了。

“娘……”青袅抬头，不动声色将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刚才的软弱瞬间收敛，“我带爹爹来陪您了。”言毕，将怀中的木盒递给神情有些木然的女人。

女人若有所感，接下低头温柔轻抚着木盒，唇边啜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低喃着：“阿筱……”

眼睛一睁一闭之间，女人又回到了那面镜中，半蜷起了身子。可背后多了一个男人模糊的身影，女人的头正好靠在男人的胸膛之上。

相互依偎。

最终留下给青袅的，只有一滴紫晶兰般透亮的泪珠罢了。

谁都不会知道他们在此的誓约。

“阿筱，若我们封魔之后还能活着回去，我们便带着娉仪行遍我们护下的这山河可好？“哈，君灵说的可算轻巧，倘若不能呢？”

“……”女子微顿，沾染上魔物鲜血脸扯出一抹苦笑，“那就得委屈一下娉仪——我们得死后同穴了。”

有人情与义兼得，可苦惨了羽翼还未丰满的稚鸟，孤寂无助只得自己学会飞翔。

山河静好，可旧人却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