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六年级,向枫已经不再是那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交作业交上满纸荒唐言的女孩儿了。
她的成绩变得优秀,总是名列前茅;她的作文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朗读;她的座位也被调到了最前排。
她开始变得安静,像是开窍了,突然看懂了以前没看懂的种种脸色,读懂了以前没读懂的种种语气。
上课不再丢纸条,而是坐得笔直安安静静听老师讲课。有时老师进度慢了,她还会自己勾勾书上的生僻字和成语,不让自己走神。
她也渐渐成了一个很内向的人。
哥哥也去镇上上学了,家里只剩下爷爷奶奶和向枫三人。
夏日的午后,除了蝉鸣,向枫没有陪伴。
爷爷奶奶在午睡,她睡不着,只能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前,看着阳光在院子里寸寸偏移,听着梧桐树叶被风吹动的哗哗声。
太安静了,她想。
她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这座院子里坐落在老宅,这一片区域仅有三户人家,另外两家的孩子都去别的地方玩了,这里只剩下向枫。
爷爷奶奶看得紧,不敢让向枫去远一点儿的地方。一般向枫在邻居家玩半个小时左右,爷爷就开始喊她回家了,所以很多时候向枫都只能给小伙伴留下抱歉不舍的眼神,然后应和着跑回家。
爷爷也给她设定了看电视的时间,半个小时。电视的信号也不怎么好,翻来覆去就那几个台。
向枫别无他法,只能读书。
她喜欢读故事,读语文书上的故事、读思想道德里的小漫画讲述的故事、读习题册里的阅读题、读爷爷买的唐诗三百首里的翻译和故事。
后来她自己的书读完了,她开始翻找哥哥姐姐留下的书。初中的、高中的、课本、资料,能翻的她全都翻了一遍,看完一遍看两遍。
书拓宽了她的视野,她在思想道德的漫画里也看到了很多这个小地方没有的东西。
她囫囵吞枣,一知半解,书确实细腻了她的情感,但很多东西,不是她这个年纪就能理解的。
她有时候会在心里反复想书里的内容,有时候会学习书里的举动。
比如有时候书里描写道:“我在心里想,‘巴拉巴拉巴拉’”,向枫也会有模有样地学,我也在心里想:“巴拉巴拉巴拉”。
读了很多的故事,丰富了共情能力。她有时读着练习册里的阅读题,都能直接落下泪来。
由于共情能力强,又读了太多将心比心的故事,她养成了为他人考虑的习惯,事事为他人考虑,不做可能会让他人不便或者不开心的事情。
她从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变成了一个礼貌让人省心的孩子,但是她的性格发展的太片面化了,一味地谦恭忍让,甚至可以称之为优柔寡断和懦弱。
她把自己从一棵自由独特张扬的树,锯成了一根人们要求书里宣扬的木材。但她还小,下手不知轻重,也不知自己疼不疼,只知道锯啊锯,最后甚至成为了一根有瑕疵的木材。
后来,她为之而痛苦。
在想排队的时候,其他人一哄而上,她总是两手空空;在满心欢喜地养小狗的时候,小狗被人下药中毒而死;上厕所回来发现椅子被班里的混混挪用,她想拿回来却被混混用棍子在头上敲出一个包,她含着眼泪回家,却不敢开口告诉年事已高的爷爷奶奶。
她遵守着书里的道德,事实却从未给过她好的反馈。
她开始意识到哪里出了差错,但不知从哪里改变。她甚至讨厌这样的自己,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要的模样,但又无法打破那些给自己扣上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