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霜月这么想着,也确实这么做了,这几日便常常寻着由头拜访卢琬,有时是借书有时是带些糕点茶水分享,更多的时候是帮卢琬铺纸研墨,美其名曰向长姐学习。
虽然不奢求这些小恩小惠可以让女主真心把自己当妹妹,忤逆卢慕佶来改变自己即将入宫的结局,但至少可以混个脸熟,说不定后期宫变之时可以施以援手救她一命呢。
卢琬不知自己这二妹为何近日格外殷勤,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卢琬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并不讨厌卢霜月讨好自己,再加上卢琬觉得卢霜月索求无非是些稀罕物件值钱首饰,索性也就由着卢霜月来了。
又是一日,卢霜月和平时一样去卢琬的书房,可奇怪的是今日房中却空无一人,难不成嫌我烦了,躲着我?卢霜月怏怏地想着,将手里的食盒轻轻放下便往回走。
在经过墨园时隐隐听见争执声,墨园是卢慕佶处理公务的地方,与后宅隔了长条廊,草木茂盛,幽静宜人,平日卢霜月也鲜少来这边,今日心情郁闷才不知不觉间散到此处了。
卢霜月放缓脚步,移至廊外,堪堪看清二人身影,那身影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卢琬。
与她面对而立的是一年轻男子,看不清面容,正当卢霜月猜测该男子身份时,难听刻薄的话语却如同掉落在地上的银针一样清清楚楚得落到了卢霜月耳朵里,明明隔得不是很近,却清晰得不行。
“别看父亲偶尔找你来议事,你就觉得自己有能力与我相争了,女子终究是女子,自古以来便没有牝鸡司晨的道理,妹妹还是做好自己女子的本分吧!”是不加掩饰的嘲讽和残忍的恶意。
卢霜月作为旁观者已然气极,而卢琬面上却不见一丝波澜,仍旧淡淡的,福了一身道:“大哥的教诲妹妹我必然铭记于心。”
一拳打在了沙包上,男子有气也发不出,转身气哼哼得走了。
卢琬垂下眸子掩下不甘与羞耻,眸中墨色翻滚晦暗不明,等再抬头时却已换上了平日那副春风般温暖的神色,只是在看到卢霜月时微微一滞,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你都听见啦。”卢琬启唇问道。
如此直白,卢霜月一时不知该怎样作答,只下意识点头。
“那你应该也觉得大哥说得没错吧,做女子的不该涉足政务的。”卢琬心不在焉地问着,仿佛已经知道答案,但又怀揣着一丝希望,她也不知道这希望从何而来,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理解她的所作所为,她又怎么能期待有旁人来为她说句话呢。
可笑,卢琬轻笑一声,抬脚欲走。
却听见背后那不大,却掷地有声的回答:“不是的,论才华,姐姐饱读诗书有状元之才,论勤奋,姐姐日日克己未曾有一日懈怠,他凭什么瞧不上你,只凭他是男子吗?若只按性别就论输赢那就太不公平了,没有人能规定一个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若是姐姐的话,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成为那九天翱翔的凤不再被尘土所拘役。”
卢琬脚步顿了顿,其实她从未奢望过有人能理解她,她有时甚至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出生在书香世家,就算是女子也可以读些书,即使对她并无希冀,只要求她可以识字出去不至于丢了脸面罢了。
她还是始终忘不了那日她敬爱有加的父母是如何的表现。
五年前的一天,正是暖春,午后阳光和煦,卢慕佶在院中考量卢琬兄妹功课,卢琬自小博闻强记,所提的问题尽数被她答上,看着老欺负自己的哥哥焦头烂额的样子,笑容越发灿烂,暖风将她的小脸吹的红扑扑的,大有大仇得报之快意。
正当她扬起头想得到父亲夸赞时,却发现平日慈爱的父亲脸上无半点骄傲之意,取而代之的是失望与不满,母亲也拼命向她使眼色。
只抬头一眼,父亲的神色便深深刺痛了她,当时还存有孺慕之情的卢琬不愿相信事实,于是开始自己编造理由为父母的表现开脱。
她想着也许只是父亲今日心情不好罢,也许他只是太担心兄长了呢?也许…也许…
她编不下去了,好像站在园子里都成了一种错误。明明是春日,却叫她如坠冰窖。
聪慧如她,怎么可能看不出父母的偏颇,蹩脚的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她平时总不信那些后院婆姨说的话,她老觉得只要自己努力,比兄长强些,父亲就会对她另眼相待。
可惜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人期待女子成就一番事业,在那一刻卢慕佶也许只是在痛惜她不是男儿身,或者希望她的才华能出现在她那个不成器的兄长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