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里,屋子中弥漫着沉郁的桃花沉水香。
徐凰图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
屋子里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她翻了个身,将自己整个埋入被衾之中,好暖和啊……她心里感叹。
这般暖和又安宁的夜晚,她已有许久未拥有过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只能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只要一睁眼,便是无穷无尽的折磨,鞭刑,掴刑,墨刑……数之不清的刑罚用在她的身上,即使他们早就割了她的舌头,但嘶哑的喉咙仍旧发出残破的惨叫。
但……她将自己蜷缩起来,用舌尖细细地舔舐自己的贝齿,灵活又陌生,她不由颤抖起来。
上一世临终前,她被割去舌头,关在破败不堪的凤仪宫,硬生生地冻死在风雪里。
“凰图,我带你出宫……”
她那破败不堪的记忆中,有个身影浮现在风雾中,可是那时她已没了舌头,呜呜咽咽地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可是有那么多人等着她死,他又能做到什么?
徐凰图脑海中浮现前世的场景:
风雪呼啸,她躺在冷冰的地板上,瘦弱的手腕只剩一节骨形。
这是大昭的皇后,徐凰图,而她眼前站着穿着一袭金凤华衣的女子,趾高气扬地俯视着她。
“徐凰图,徐家已经将你作为弃子,向陛下坦诚这一切罪孽都是你一人所为,而我徐鸾卿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皇后之位原本就是属于我的,我终于可以拿回来了!”
女子的声音娇气十足,却字字冰冷。
她抬起虚弱的脸,浑浊的目光却迸发出摄人的光芒,她张开嘴,却只沙哑地“啊——”了几声。
女子知道她要说什么,妩媚轻笑。
“你娘啊……在你失势那一日就死了,她的神主牌位也被徐家丢出去了。你也知道的,一介商家女能嫁入我们徐家已是天大的恩惠,难不成还想死了也要进徐家宗祠,也不嫌晦气!”
徐凰图双目怒睁,一颗颗硕大的眼泪滚落下来,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被一只精致的绣花鞋踩住她的手背。
再抬目,迎上徐鸾卿嫌恶的眼神。
被她踩在脚底的岂是自己的手,还有尊严。
“如今,徐家只有一个嫡女了,便是我,徐鸾卿。”
虽然她与自己多年不合,但总想着,一脉骨血,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是的,徐家一大家子都是一脉骨血,而她与娘亲只是随意抛弃棋子罢了!
徐家,就是这般的徐家!
这些年,她尽心尽力为徐家谋划,就是为了娘亲争一份体面,让她能在徐家过得好一点。
她冷然一笑,双目微沉,做了这些年的燕王妃与皇后,身上沉淀下来的威仪,足够让徐鸾卿后背生寒。
但很快,徐鸾卿反应过来,脚尖一勾,猛地勾起她的下巴。
“你还不知道吧,爹爹之所以娶你娘,不过是瞧中了你娘的嫁妆,整整八十万雪花银,刚好能填了徐家的亏空,就像你一般……
陛下当年能娶你为王妃,也不是因为你的嫁妆中有你外祖家手中掌管的江南盐田吗?若无这些,像你骨子里流着商族血脉的贱种,如何能成为燕王妃,又如何能有机会成为皇后呢?”
如今外祖父留给她的盐田也被夺走了,她一无所有,已成弃子!
她吃力地想要撑起身子,枯瘦如柴的手还未触碰到徐鸾卿便被她一脚踹开。
“啊!!”
凄厉的惨叫,带着绝望的痛苦从她喉咙中发出,张开的嘴中空空如也。
她的舌头早就被人割去,不然怎么方便给她安插罪名。
皇后无德反逆,勾结贼人暗杀陈贵妃,心肠歹毒,妄图干涉朝政。
一桩桩,一件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除了他,没人希望她能活下来。
风雪又大了,凤仪宫外种着一棵桃花树,是刚嫁给皇上成为燕王妃的时候,秦国公府的小公爷作为贺礼送给她的。
她一步步地往桃树爬去,似乎见到风雾深深之中,走来一个模糊的身影。
“凰图,我带你走……我带你出宫。”
是他……
他毫不费力地将她抱了起来,她轻得像一片羽毛。
她苦涩地勾起唇角,微微吃力地抬起下巴,似乎想要诉说什么。
诉说她的冤屈,还是她的怨恨?
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