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这两日将自己的门房关得很紧，故意地不去听任何言语。

徐肃明在她心里留下的岂是一道伤疤，那是她少女时期的期盼与爱慕，她曾经也盖着红盖头满怀情意地等待着她的夫婿，望他怜惜她远道而来，望他爱惜她一腔温热，可她等来的是冷漠、怨恨，她这些年遭受的欺凌，都是在他默认之下进行的……

他一直都是她的刽子手。

但她生性柔弱听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凰图也未多说什么，嘱咐兰霜在家好好看护着她。

凰图盛装打扮，准备去迎接徐家父子的死期。

雨水稍晴，满目葱绿，晨间的阳光温和地落在身上，宛如是一双慈爱的手。

秦槿舟的马车早就等候多时，她低头坐进车里，松雪与连生坐在外头的车板上，连生轻轻一声“驾”，马车徐徐往前开动。

凰图稍稍打量，身旁的秦槿舟还穿着镇抚司的官服，一身的黑金二色，肃穆清厉，眼下那粒朱砂更显得殷红。

“第一次见你这般穿，倒新鲜。”她摸了摸他衣袖上的海云拥鹤纹。

秦槿舟翻手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拥，“待会见到那场面，你可别吓坏了。”

“有什么可吓的，斩首只是一瞬，这般死，已经让他们痛快了。”她虽笑着，但眼睫微微垂下，语气虽然云淡风轻，但足以惊心动魄，“我以前受到的刑罚，比这痛苦多了，那才是真正的不如死了痛快。”

秦槿舟心疼地抱住她，但凰图不知道，她前世所受多少刑罚，他皆在徐家父子身上用了一遍。

“陈婉容也算你的仇人，你真打算放过她？”

她依偎在他的胸口上，柔淡一笑，“其实她倒没有做多少事，她不过也是另一个我罢了，前世我死了后，她的结局应该不会比我好？”

她不能亲证死后陈婉容的结局，但秦槿舟看到了，他沉默着点头。

已经掌握朝政的赵宸疑心深重，怎会允许手握兵权的陈家女为皇后呢？陈婉容与他的情谊不过是他登天的台阶，彼时他已万人之上，那旧了的台阶不如铲除，换一块新的且好用的台阶。

帝皇登基之阶，是累累白骨所筑。

徐鸾卿之所以能成为新一任皇后，不过还是因为她足够愚蠢，足够好用，再加上一个劣迹斑斑，把柄众多的娘家，赵宸一旦想要毁灭徐家轻而易举，但若养大了陈家的胃口，那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冤有头，债有主。”她的双颊涌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今生的燕王，恐怕不能如前世那般，那么轻易登基为皇。

一路人海如织，憋了许久的京城在今日顿时热闹起来，斩除了这些奸臣罪犯，那就代表这场清算就要结束了，众人都到行刑场看热闹。

秦槿舟在旁边的茶楼上定下一间房间，打开临街的窗户就能看到行刑场。

凰图自高处往下望，她一手搭着窗台，一手摇着把缀着玉珠流苏的宫扇。

这时，身后的松雪眼尖，指着窗外道，“他们！”

无数官差将此次斩首的犯人押了上来，徐家父子也在其中，他们脚戴铐链，双手戴着枷铐，脸色肮脏不堪，乱须横飞，血痕布脸，可见他们在狱中遭受了多少罪。

忽地，一个官差脚尖一踹，徐肃明膝盖腾地跪倒在地，头窝在木枕之上，等待刽子手扬刀而落。

徐肃明的眼睛飘过乌泱泱的人海，自下而上，陡然与凰图四目相接。

“呜……”他张开嘴，似乎要说话，但他张开的唇齿之间，荡然无物。

秦槿舟握住凰图的双肩，他从来温润如玉，风华无双，但他此时，隐藏许久的怒色氤氲眸中。

是他下令割掉了徐家父子的舌头，在前世她在凤仪宫受刑的时候，他去求过徐家父子，求过徐鸾卿，让他们相信自己的家人徐凰图并无谋反之心，她是被冤枉的，求求他们去救她……

可是那日寒风卷起雪尘纷纷，他们只是淡淡地笑。

甚至徐肃明说了一句，“徐家没有谋反的女儿，日后徐家嫡女只有徐鸾卿，何来徐凰图？”

这句话秦槿舟记了整整一世，所以当凰图的计划启动，他倾动力量去助她。

行刑台上的徐肃明颤抖着眼珠子向凰图求救，那般的恳切，那般的情深，好似他们这对父女感情深厚，她倏尔扬起唇角，向他眨了眨眼。

她将遮住半张脸的宫扇挪开，唇口启开，用着口型无声地告诉他，“黄泉路遥，好走。”

徐肃明脑海轰然，绝望与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