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明朗，是电维修好了，看看时间，10点多。大家就回房间休息。

时宜刚睡下没多久，便被噩梦惊醒。索性下床，蹑手蹑脚，走到观景台。这里还留有一盏灯。时宜本以为外面会很黑，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一如无数个夜晚，自己眺望平城的方向那般。可是，她眼中只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满目清白，不见一丝杂色，愈加寂寥。她就这样，披着外套，站在观景台，静静地看着飘落的雪花，不时伸手去接，仿佛要留住什么一样，但是她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留住的不是雪花。只不过，一触即化的雪花，留有冰凉，她还是很难受。

自她记事起，她没有一天不担忧生活，她一直贫穷，一直到现在都是。只不过，那时候是只有贫穷，现在多了一些伙伴，不至于孤单。她10岁起，就被父母扔在家，她妥协了。因为生活确实很困难，父母外出务工，是自己无法阻止的事。她能做的就是乖巧听话。没有人征求过她的意见，也没有人问她开不开心，一个人可不可以。甚至，没有人担心她的安危。这便是自己的父母。在一起时，虽然争吵，但最起码有人做饭。她留守在家，不同于其他同学，有爷爷奶奶陪伴，她什么都没有。她最怕漫长的黑夜，她胆小又迷信，害怕子虚乌有的鬼神之说，整夜整夜吓得睡不着觉，有时候会奢侈地留一盏灯。第二天，上课总是精神状态很差，哈欠连天，有时不知不觉便睡着，又被老师训斥。

所以，时宜其实很避讳谈自己的家庭，不是因为怕人嘲笑贫穷，而是实在怕控制不住自己会在有一天成为像父母那样的人，她对婚姻也没有更多期待，她怕未来会遇到像父亲那样的男人。她有时候会自暴自弃，觉得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逃不过童年的阴影，更没有信心能幸福的生活下去。所以，时宜很少有期待，也不敢期待。一如现在，只要有一份糊口的工作就行。

时宜想到张雅静今日被拒绝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突然就想，如果自己换一个环境会不会更好？现在，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自己喜欢的了，她总是下意识选择父母认为好的，或者是别人期待她选择的。她在迎合，她迎合了身边很多人，唯独没有迎合去自己。每天按部就班，“温水煮青蛙”般自我麻醉。时宜突然觉得很烦。她觉得自己真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看得见底的生活。她叹了口气，手心湿润，眼眶滚烫，胸口很闷。

周律出房门，就见到这样一幅画——昏暗的灯光，把影子拉得很长，一个女孩儿，踮着脚尖伸双手接雪花，接到后一会儿便懊恼的撒撒手，又不死心的去接下一个，颇有小女孩儿闹脾气的心性。仿佛接雪花是件“水中捞月”的事情，她总是固执的接，虔诚而又执拗，像是要留住自己留不住的东西一样。楼外黑白分明、万籁俱寂，楼内形单影只，茕茕孑立。周律在这一刻，觉得他和时宜是一样的人。他自出生起，便衣食无忧，生活富足，旁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囊中之物。他应该是满足的，所有人也都认为他是满足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深处有一片空白，无论他怎么试图填充色彩，总是无法完好契合。大多数时候，他甚至说服自己，以中足乐，何故自寻苦恼。

今日闲聊，他总是会想到时宜。他不得不承认，在高中时期，自己的视线不止一次被时宜吸引。他是真的很好奇，一个女孩子，衣着朴素，无心粉黛，只一心扑在那一本本教材上，算算写写、涂涂改改。这是和他印象中高中生完全不同。印象中，她好像没有任何时间去做别的事情，只在重复做一件事情，甚至很少在课间见她抬头，仿佛那不足一米的桌子就是她全部的天地，笔下厚厚的试卷便是她的人生。这种人是他很少见到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他试图和她说话，她确实言简意赅。多数时候，自己是被拒绝的。那时候的自己，骄傲而肆意，长相耀眼，鲜少有人拒绝。时宜便是一个，也是高中同学中唯一一个。

过了一会儿，许是累了。时宜不再去接雪，整个人就只是站在那里。周律只觉得，这个背影很是悲伤，他走上去，站在时宜旁边。时宜这才注意到他，吸吸鼻子，轻轻地说，“周律，你怎么来了？”想到两人房间一墙之隔，看周律应该是出来有一会儿了，愧疚道，“是不是我动作太大把你吵醒了？”

周律却是没看时宜，只盯着远处的雪，半晌才开口，声音很清晰，在寂寥的雪夜又充满蛊惑，“认床。你怎么不睡？”

时宜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拘谨道，“我睡不着。”

周律看着时宜的小动作，拧了拧眉头，声音有点沉重，沉重中又透露出关切，“经常失眠吗